不管在哪,只要看到水龙头里的水哗哗的流,总觉得很心疼,不自觉的顺手帮人家关掉。我深深地知道,这种心疼,源自那些缺水的日子里刻骨铭心的体会。
家乡临海,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离海近,水里求食的光没沾上,却带给我们一望无际的盐碱地。
一点不夸张的说,骑车走上一天,可能看不见一棵树。也许偶尔会有一片对盐碱地情有独钟的黄精菜,算是给这片黑幽幽的荒滩带来点生机。
一直以来,我们那流传一个歇后语:黄庄子的消息牛——又飞回来了。
原因是方圆几十里地,只有黄庄子村里有一颗树,消息牛飞了了半天,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可不就飞回来了吗。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前,沿海并没有开发。偶尔遇到几个村是渔民,也并不好过,只不过是祖祖辈辈延续着自己的求生方式而已,还要冒着葬身大海的危险。
倒是附近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反而显得有些安逸。拿几斤粮食,就能轻松换回一堆爱吃的海鲜。
但不管是渔民还是农民,都面临一样的考验:缺水——缺淡水。
因为不管多深的井,水都是咸的。
风调雨顺的年头倒是好说,家家户户都准备了由塑料布包裹的水窖,下雨天小心的把水收集起来,一家人享用,一年下这么几场雨,一年的淡水就差不多了。但是赶上天旱,那可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只好全家人四处求水了。
因此说,家家户户拉水的设备、方法应有尽有。
最常见的是,自行车驮了两个水罐,再配上可以从井里系水的小水桶和往水罐里倒的漏斗就齐活了。走上几十里地弄回两罐,估计能用上一周左右。也有的会套上牛车,多拉上几罐,几家合伙。
时常会出现浩浩荡荡的拉水大军一起出动的场面。
因为天旱,稍近点的甜水井,水量也会大幅下降,为了保证本村的用水,很多村都会想出办法来阻止外人拉水,或是派出专人看管,或是加了井盖加了锁头。如果到这些村去拉水,那就要找到这个村的亲戚朋友,先去施了面子把水挑到亲戚家,然后再装到罐里拉回家。如果没有亲戚朋友,那只好再往远处去寻。
所以,拉水大军的搜寻范围不断地向远处延伸。
我是从十二岁就开始加入这个大军的。
每当礼拜六放学,我便和几个伙伴约定好了,礼拜天一起去寻水。说是寻水,多半原因是想出去玩。
当时,对于远离了盐碱地,逐渐进入黄河水覆盖的地盘,那些茂盛的庄稼都是神奇的。或是偷点瓜果,或是掰几个玉米棒子找没人的地方烤了吃,也或者,和放羊的大爷聊上半天。
总之,每次回到家里都是掌灯以后。
不过有一次,我和几个伙伴却办了一次糗事。
同样也是一个春天和夏天都没怎么下雨的年头。周末的时候,我早早的约好了三个人,没吃早饭,带了点干粮,就早早的骑车出去寻水了。
约么走了三个小时,太阳已经晒得脑袋发胀了。伙伴喜勺建议是不是休息一会。我们都是汗流浃背了,很自然的停下来,在路边休息。但是周围连棵树也没有,就被太阳这么直直的晒着。感觉身体里的油全被晒出来了。
这时喜勺又建议:我们去沟底捞点泥涂到身上,会凉快些。说完他先下去了。
我们几个也没犹豫,跟着也下去了。不过我爱干净,把背心脱下来,放到自行车上,然后和他们一起用手抓起沟底又苦又咸黑泥,一点点的涂抹到身上。
的确,开始的时候有些凉爽,但是没过几分钟,黑泥干了,一点点的开裂,就像皮肤就要裂开一样。于是我们接着再涂,直到每个人身上都涂了厚厚的一层,然后上岸骑了自行车继续赶路,引了路上的人一阵阵笑。
一路走,胳膊上、腿上已经干了的黑泥开始脱落,肚皮、后背的的泥则和汗水混在了一起,我们一个个的,活脱脱的是癞蛤蟆成精。
那天约么走出了三十多公里,找到了一条河,洗干净身上,灌满水,吃了干粮,准备往回返。
可是还没等走到一半,身后的天空突然黑压压的涌起了乌云,似乎远处还传来了大雨的声音。
我们几个立刻加快速度,千万别淋在路上啊。一片空旷,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随着心里使劲,个个屁股都离开了车座,似乎想要给自行车安上翅膀。
但是没过几分钟,后面的大雨就追上来了。就像无数只利剑,斜斜的插到脸上、胳膊和前胸。
路很快湿透了,盐碱地的路面被雨水一泡,就像走在海绵上,尽管不会往车胎上裹泥,但是会陷得很深。
我们只好推着自行车,向前倾着身子、估摸着路的方向往前赶。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天空亮堂些了,雨也慢慢的变小,但是周围都变成了汪洋大海。
瘦小的喜勺几次掉进路边的沟里,我们几次把他拖上来,然后继续赶路。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当落汤鸡似的我从自行车上卸下两个水罐搬到水缸前一看,水缸里的水还不停地向外溢,而且家里的水窖也满了。
但是我抱着我冒雨从几十里地外带回来的水,却怎么也不舍的倒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