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今夜的月色很凉,就像他的江山,终于在一声声前线加急频传的噩耗声中苟延残喘,头顶的正大光明牌匾,像一把悬在半空的剑,随时都有掉下的风险,他一遍又一遍地翻阅《资治通鉴》,想在里面找一些字眼,他虽然不似越王勾践,但何尝没有卧薪尝胆,为何最后偏偏也要落得个一江春水向东流,他可曾有一日懈怠在诗词消遣?
再也不是十七岁少年,他忘不了那天,哥哥临终前,强行带给他的夙愿。
“你看这大明江山,在朕身边的一些人是单纯的坏,而你切莫直白的蠢,忠奸不辩,毕竟这些人以后都是要跟随你的,就看你怎么用。”同样是禅让,他哥不是赵匡胤,而他也成不了赵光义。只是这皇位传承不需要烛光斧影,也没经过玄武门之变,命运以及其玩笑的形式表现,就像全天下的父母不需要培训就能上岗那样,他当皇帝亦是如此,没人在乎他愿不愿意,更没人知道合不合适。
他谨记哥哥这句话,带着所有空降领导都有的一腔热血,大刀阔斧地改革,以超出自己年龄的老练,大义灭亲地粉碎亲姑姑的叛乱夺权,他第一次尝到了嗜血的快感,只是没人记得他还是一个十八岁少年,仅仅一年就真正的站在了权力之巅。他像一个颇自负的牌友,将麻将桌上属于他的牌尽数托出,原本能碰能胡的牌被他尽数拆散。如今的他,只能寂寞地坐在金銮殿,细数手里那些残存的牌,原本他觉得能挽留他失败局面的是洪承畴,再后来是史可法,再后来只能寄托袁崇焕,甚至于后来的后来,他还幻想着吴三桂能够对自己表忠心,不过到头来只等到那乱臣贼子投降后金,打开了山海关。
细数回忆,今天的下场全部归功于他的贪婪,身为一国之君,他爱财如命,甚至超过了爱女色。这本不是致命弱点,奈何他要替前人背锅,很深的锅,那个庙号英宗的先祖朱祁镇在土木堡被俘后,折损了近三十万将士性命,不反思自己过失,反而归来后发动夺门之变,不止杀害于谦,更大规模清洗朝堂,杀害众多京师保卫战的有功朝臣。处置荆襄流民问题,举措不当,导致上百万荆襄流民大乱。后来又极其愚蠢至极地导致河套地区丢失,并留下为祸大明百年的“套寇”。一个人作死的事从来不是只有一件,而后又开抚顺关马市,纵容建州女真部壮大,养虎为患,遗祸后世千秋,而这一切今天的残局不是他朱由检所能挽救的,他也没法追责先辈明英宗,再加上其后几代不务正业的皇帝,木匠的木匠,炼红丸的炼红丸,不上朝的不上朝……他就这样接过烂摊子,哪怕他雷厉风行地搞掉魏忠贤集团,想要励精图治,李自成不给他时间,努尔哈赤不给他时间,所以纵有一腔热血,依然无济于事。
他翻开大明江山画卷,从历朝历代的足迹里,看到四个带血的大字“文人误国”。这比太监误国更为可怕,读书之人深知孔孟之道,干的却是沽名钓誉之盗,他自知身前不被这些读书人喜欢,身后恐怕更要遭后世文人亵渎。
“陛下,你还是赶快从后山逃吧”近身服侍他二十年的太监阿罗跪着求他。
“混账东西,你是让朕学先祖朱允文?”他回过头来,气愤地踹了这位忠心的奴才一脚。
“我的皇上,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阿罗俯首磕头,直至前额流血不止。
“朕的禁卫军呢?”他强装镇定地说道,做皇帝最后的尊严还是要有的。
“陛下啊,哪还有禁卫军啊,都跑光了,呜呜呜……”阿罗哭着,突然心疼起皇帝来,他不懂政治,也不明白这位励精图治,四下罪己诏的皇帝竟然会落得如此光景。
“你先跑吧,朕去后宫收拾些东西就来。”崇祯笑着对阿罗说。
阿罗有些意外于皇帝此时还能笑的出来,让他不寒而栗,但还是听话地往后山跑去,他得给皇帝查看下逃跑路线,也随身携带些金银珠宝,他知道皇帝跑出去的生活一定很艰难,而他的主子不做皇帝又能干什么。
“陛下,你快点呐,奴才给您探看外面逃走的路,我们煤山出口处集合,要是老奴约定的时间还没到,陛下就径直地走,别回头,老奴来世再服侍您!”
崇祯点点头,转身向后宫走去。
阿罗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他的皇帝,崇祯亲手杀死后宫未逃走的嫔妃,还有自己的三个子女,吊死在煤山,天子戍国门,至死不退,李自成“葬以帝礼,祭以王礼”,保全了崇祯一个皇帝的最后尊严,谥号明烈帝。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