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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微凉,晓星渐沉,东方微微泛出一片亮色。扶桑自袖内抽出帕子,胡乱净了净面,然后又用梳子抿了抿鬓边的乱发。二更即起,到此时也已经有些累了。她揉揉酸痛的肩膀,向四下里看了出去。
新安江两岸山色空蒙,一条江水如衣带缓缓流过。水清可见底,水边尽是年轻的妇人趁夜捞纸。水边作纸明于水,那一幅幅才捞出的长卷皎如明月,清似白雪,哪怕是最上等的纱绢,只怕也比不上这才出的新纸。
今上惊才绝艳,所填新词一出,天下传颂。而这新词,自然少不得澄心堂纸做媒。而澄心堂纸也就成了羽山一带最沉重的负担。 所谓“沿溪纸碓无停息,一片舂声撼夕阳”,正是如此。徽州自古赋税本就大半来自歙县,澄心堂纸给歙县带来了无限的荣光,也带来了无止歇的重负。好在程、汪、黄、王、方诸氏相互为援,总算没有捅出过什么篓子。
扶桑正自发愣,旁边的丫头留真笑道:“娘子,天色不早,三郎只怕已经起了,咱们回去吧。” 扶桑微微点头,看着留真收拾妥贴,跟四下里的妇人们告了罪,主仆两人一径去了。
村妇们见她去了,纷纷笑道:“好一个小娘子,生得这十分的颜色,偏生还这么能干。黄家三郎也不知哪里来的福气。”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唤作李五娘的,原是这一队妇人的首长,闻言也笑道:“各人有个人的缘法。这黄三娘子自幼丧了父母,原也是个苦命的人儿。偏生她旺夫,自她嫁过来,这黄家的纸就越发的好了。再过个三两年生几个小郎君,一家和和美美,也就算修成正果了。”
一众妇人一时议论,一时也就纷纷收了家火。李五娘忽然想起一事,抬头一看,扶桑和留真早走远了。
歙县黄氏乃是大族,其祖乃东晋考功员外郎黄积,祖居于此。大姓开枝散叶,子孙繁衍生息,到如今一村中半村俱是黄姓。黄三郎名慎,父母早亡,家中原已败落,这两年因纸之故又兴旺起来。因此给娘子寻了一个丫头,自家也雇了几个长工,索性将村里一处废弃的宅子盘了下来,已修葺半新,就待吉日好搬进去了。
那新宅子虽不大却规整,最里头的一进小院子有东西两间厢房。这也就罢了,院子里还有一株樱花树,春天落樱如雪。
扶桑扶着留真堪堪转过大门,就见黄三郎已站在门口相迎。年轻人意气风发,远远见扶桑来了,一双眼睛笑成月牙:“娘子快来,京中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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