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您了

作者: Aimily微笑向暖 | 来源:发表于2019-04-02 18:02 被阅读0次

    如果说光阴是条河,那么顺流而下的就是我的明天,而逆流而上的则是我的过往。


    昨天晚上,儿子坐在书桌前,一直发呆。

    我问他,作业做完了吗?

    他噘着小嘴,摇摇头。老师让写《我的幸福童年》,怎么写啊?

    你不觉得幸福吗,你瞧瞧你们(唉,真的是不能用你来指我家的这一个孩子,而是身边的这个年代的孩子。),每天一点作业,做完了就可以玩,学校图书馆免费开放,兴趣小组一个又一个,过的多充实啊!

    可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幸福,特别是这让我肝烦的作文!

    你总有自己觉得幸福的事啊,写出来就好!

    唉,我印象中幸福的事就是看奥特曼了!

    唉,一听,就知道是谎话,还故作老成的叹气!

    妈,你童年幸福吗,怎么过的呢?

    我的童年?哦,说说有我奶奶那段吧。


    我奶奶是我爷爷的第二房太太。爷爷的第一房太太病逝后,娶了我奶奶。

    那个年景,能娶几房太太的,基本上算家境不错。但是我爷爷也在我姑姑不大的时候,撒手西去。

    后来听我妈说,我父亲祖上是当地的地主,当然,也得益我祖爷爷奢赌,以至到我爷爷那里,家境也败的差不多了,划成分的时候,赏赐顶贫农的帽子。

    当然,在唯成分论的年代,这顶帽子力量无穷,让我的父亲光荣的加入到人民子弟兵的队伍中去。


    记忆中,我们那个村落很大,生活其间的人,基本上都能沾点亲带点故。

    当然同姓的宗亲族亲多,除了每个人的关系盘根错节外,也会让平静村庄的内部暗潮涌动。

    七十年代的天空下,我奶奶不是正室的看法还左右着那些我今天还不认识的大奶,二奶等的脑海里,自然在他们一边又一边的讲诉下被传承着。

    那些亲戚自然大都嘲笑着看着我奶奶这样一个寡母,带着还不大的姑姑在地里刨食。

    那时我父亲已经复员到城里上班,但回家的日子总是有限。那些人一边妒忌着我父亲端上了铁饭碗,一边用恶语的在村里话茬挑事。

    那个时候,我也就三,四岁吧。

    父母上班是三班倒,没有人带我。就把我送到乡下,跟着奶奶和姑姑。



    奶奶是个大高个儿,大脚板。

    当然,这在那个年代,又是一个让那些裹着金莲小脚的奶奶级的看不起的缘由。

    也就是这双 大脚,像男人一样撑着没有男人顶天的家庭。

    春种秋收,这四个字,写出来就这么简单。但是落到生活中,那是一靶靶的弯腰,一垄垄的施肥,早扛露珠走,晚背彩霞归的辛苦付出。

    奶奶一年到头的劳作,除了春种小麦,秋种玉米,外加在田间地头种些红薯,除了窖到地窖里一部分外,还会拉着架子车,早上天不亮,徒步几十里,拉到城里补贴我们。

    麦收时节,趁着早上的天气凉快,加上要瞅天气给不给脸,大家都像奔赴战场的士兵拿起镰刀,提溜着茶桶,急匆匆的奔赴自家的庄稼地。

    在我醒来后,奶奶和姑姑都不在家,一串穿着红绳子的钥匙放在床头。

    唉,奶奶又带姑姑早早的下地了。

    村子里真静啊,没有了狗吠,没有了鸡鸣。更少了那些婆娘扯着喉咙在村里骂自家娃的尖锐声,一切都悄悄的。

    风也肆无忌惮的在家家的村舍间闲逛。

    偶尔略过树梢,间或传来一两声鸟鸣。

    我自己去院子里压水洗脸,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地锅里的篦子上棚着馏好的馍馍,馍馍还暖暖的,旁边还卧着一个大鸡蛋。

    这是我享用的专利。

    锁上门,找谁去玩呢?和我这么大的女孩子,他们家的爷爷奶奶才不舍得让他们在家里闲玩呢,到地里去吧,大人前面割麦,你们在后面捡麦头。

    放家里玩的基本上都是头后留着“长命辫“的小子。

    “奶,小燕子咋能在家不下地啊?“邻居有个和我年岁相当的小姐姐拿我问她奶奶。

    “你跟人家比,人家祖上还要人伺候呢?丫鬟身子,别想着当小姐啊”。

    这就是她奶奶一脸鄙夷的回答。

    唉,当奶奶的解释起来也一套一套的,话里话外的总带着损味。

    我姑听见可不依,“婶,你这话说的,可不咋对啊,啥叫丫鬟身子,小姐命啊,我们也是靠自己手吃饭。别动不动扯到祖上祖下的……”。

    原来生活的艰难,并不是只教会我们人前唯唯诺诺,隐藏自己的委屈。更多的教给我们的是一生的自立,倔强,不认输。我姑姑就是这样的。

    “我这性啊,也是逼出来的,你爸常年不在家,咱们那些亲戚啊,人前一套,背后一刀。有时候还不如个旁姓的邻居,趁空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不厉害,他们更是骑你头上耀武扬威的。 “这是前年过年去姑姑家拜年时,聊起往事时,姑姑说的。

    我奶奶听见也当没听见,不带正眼理睬的大声说: “俺家不用丫头下地,晒黑了多难看啊,俺就想咋玩咋玩,以后好好上学,不遭这罪,就是要当小姐….” 哈哈,然后给我该说说,该笑笑。

    气的隔壁的奶奶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抓住自己的孙女一顿乱吼。

    今天想想,颇有点像斗败的耷拉着脑袋的秃鸡。

    麦子终于在抢战中收完。

    可是还是有不少人在地里逡巡着捡那不知道捡过多少次的麦穗地。

    早饭后,奶奶要去捡麦穗。

    我也要跟着,奶奶拗不过我,就带我到地头的树阴凉玩。她在沟边路边边走边瞅。

    不知何时,天空渐渐变的灰暗,乌云渐渐来袭。

    六月的天,孩儿的脸。说的就是这个时节的天气。

    转眼,雨点噼噼啪啪的就下了起来。打到地上,噗噗的响,砸起一层层的土。

    我只顾着傻玩,此刻茫然四顾,才发现本来还密密匝匝的人都不见了,奶奶也瞅不见了。

    哭,哇哇的哭。

    蒙蒙的雨中,只见远远的一个黑影向我移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是奶奶。

    奶奶冲到附最近一个麦秸垛那里,手脚麻利的掏出一个洞,把我抱进去。

    和奶奶依偎在这临时避雨的洞里。

    洞内,狭小局促,洞外,天地蒙蒙。

    听奶奶讲着,给我用新麦子磨的面烙鸡蛋饼,给我包饺子。给我买条花裙子,给我买双新凉鞋,给我攒钱上学….听着奶奶儿歌样的唠叨,看着这疾风骤雨的杰作,我渐渐的睡着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地里沟里都积了很多水,亮晶晶的。

    雨后的风也一少往日的急躁,变的小心而温柔。

    奶奶说,地上有泥,有小坷垃会割住我的小脚,还是背着我好。

    雨后的乡土,待人真亲。

    走一步,拽一步,让奶奶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时不时停下来,往背上耸耸下坠的我。

    趴在奶奶背上,看着奶奶头发里夹杂的白发,我想用小手一根一根的给它拔下来。

    奶奶说,不用拔啊,老了都会变白的。

    我给奶奶说,我才不要你老呢!

    傻妞,谁都会变老的!等你长大了,奶奶就更老了,走不动了!

    你走不动,我背你!我脆生生的说。

    好,好……奶奶爽朗的笑声穿透了几十年的时光,再次响起!

    是啊,谁都会变老的!只是,为什么,你还没等我长大,就走了呢?

    “那个秋天前啊,你奶是一遍又一遍的托人捎信,让我们把你接走,说该读书了,该上学了。我们都还想不通你奶这是咋啦,谁知道,接你回来一个月还不到,你奶就走了。”这是后来我妈告诉我的。“带你回去奔丧,你啥也不知道,一听回你奶家,高兴的不得了,回家看这院里的棺材,还在问你奶哩。”那个时候,我是真不懂事啊。

    “我记得你奶是一遍又一遍的让我给你爸捎信,接你走,我还给她争过,说你爸你妈忙,她如果觉得带你腾不出来手干活,我带你。你奶就是不肯。多好的一个老太太,咋这件事恁拗呢。也就送走你半月不到,你奶肚子疼,我就托人一遍通知你爸,一边拉着架子车带你奶去医院。每到医院,半路上都不行了。你奶一辈子挣攮傲气,最后都没让我们伺候一天。”我姑边讲边哭。“后来,我才明白,你奶估计是预感她的限期快到了,怕吓住你,让你赶快送走!”

    听了姑姑的话,那一刻我嚎啕大哭。

    “我奶啥病啊?”

    “唉,都没到医院。啥病到死都不清楚。”


    人的记忆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别人总认为你该记住的那些时刻,你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你记住的那些,给别人提起时,别人却一脸的茫然,唯有问你:是吗?是吗?我咋不记不起来呢!最后,在你的执拗下,给你一句总结:你记性真好!


    “妈妈,你想她了,是吗?”儿子给我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知道,我是真的想起她了。

    我低下了头,努力抑制自己的声音,一任眼泪刷刷的留下来。


    时隔几十年,虽然当年我只有几岁,只和她完整的生活不到一年。可是我幼小的心,却敏锐的捕捉到来自她的爱护和怜惜。


    无数次梦中,伏在谁的背上,前路虽泥泞,深一脚浅一脚的挪着。

    但我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一丝慌乱与无助。更多的却是感受到来自所伏后背传递的一阵阵温暖和安心。


    “妈妈,你奶奶对你真好!”儿子看着我,故意笑着说。

    “每个人对你的好,都不一样。这就是我童年的一小段。它不精彩,但是它确实影响了我,让我记忆至今。

    你就把你记忆深刻的事写出来我觉得就可以。”

    “嗯,嗯,我试试。”儿子开始她的作文。


    我移步到阳台,透过窗棂,夜色笼罩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潮气。

    又到了绵绵细雨的季节,远远近近的灯火散布在各处,一闪一闪的,看的见却看不清。像是宣纸上滴了一滴彩色的颜料,晕染开来……。


    此刻,在这样的夜里,我仰望天空,眼里迷蒙。

    泪,肆意流着。

    我知道,有你的记忆,不会因岁月流逝而渐散温度。

    它用它恒定的温暖温和的煅烧着我们的每一次牵手,每一次拥抱,每一次的开怀大笑。

    奶奶,那个头绑红绳梳羊角辫的傻妞想你了,想您暮烟吹起时烧火的样子,想您给她扯的花布衫,想您给她洗好的又紫又大的桑椹,想您和她短暂相处的旧时光,想您和她交集的一切一切……

    因为,这一切的一切中,有我们祖孙两个最美最朴素的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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