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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见饱醉豚:他的心仍然温热

面见饱醉豚:他的心仍然温热

作者: 虫二宝宝 | 来源:发表于2017-04-06 20:35 被阅读917次

    4月4号,清明假期最后一天,我见到饱醉豚了。

    微信语音约地点,他的声音符合之前看到照片上中年微胖的印象,慈祥的,松弛的:“你好——”

    “您会不会觉得吃饭太俗啊?”我不好意思地问,因为他给人的印象是生活极简,不尚浮华。

    “不会啊,吃吃饭,挺好的……”

    回复微信也总说“好呀好呀”。之前只见过非常萌的妹子这么说话。

    我老公淋雨也一起,我们到饱叔那边去,他先出门找餐馆。他问羊蝎子火锅吃不吃,我想饱叔不喜欢在消费上唧唧歪歪,深恐自己挑剔多事,就作好心理准备吃啥都行,反正重点是见饱叔;结果淋雨说不想吃羊蝎子,饱叔又发来这样一段话:

    附近有沙县小吃,盖浇饭,北京传统小吃,兰州拉面,火锅。二位有啥忌口的没。

    淋雨又要求我在地图上搜餐馆,想想他毕竟是我老公,三天假期两天在加班,好容易出来浪,也该让他开心,我就搜了,滇越乘象云南餐厅,我们喜欢吃云南菜就它了,饱叔自然没有异议。

    问饱叔吃过早饭没有,他说吃了几个柿饼,一面拿出塑料袋装的柿饼来请我们吃。淋雨顺口说柿饼不宜空腹吃,饱叔一脸不在乎——他自然是不养生的。

    点菜时征求饱叔意见,回答:“我都可以,因为我是散养大的……”

    “吃酱油拌饭长大的。”我补充道。

    我给双方介绍,淋雨做过建筑,饱叔这次来北京是给熊也餐厅设计新风系统。

    饱叔就讲了讲聊了熊也餐厅北京店的新风系统和上海店的火车皮餐厅。老板想要最好的空气,然而机器做大了旁边居民又投诉,所以并没有很好的解决;旧火车皮太大,要截成几段才能放上餐厅露台;车皮又不够宽,还得纵向切开,中间再补上一块;还要考虑露台的承压能力……最后花钱比自己造一节车皮还多,但老板要的就是使用过的旧车皮那种感觉。“熊也餐厅没有一个零件不是专门打造的,”饱叔总结道,“老板很亢奋,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不停想事情。”

    工程的问题我大部分听不懂,淋雨懂得多些。讲新风系统时重复听到“负压”,我也不明白咋回事。回家后淋雨给我解释说,假设一个巨大的换气扇,把屋里的空气都抽走了,室内气压便会低于室外,形成负压,而室外的雾霾空气就会灌进来;除非你净化空气做得非常快,不及形成负压。也不知道我这儿写得对不对。淋雨还讲了一通“技术”和“工程”的区别。

    “听说你在翻译书?那本书好玩吗?”饱叔问。

    哦,是讲北美印第安人的。一开始是法国人在那里,法国商人拿货物跟印第安人交换河狸皮。印第安人之间经常打仗——他们很残忍的,并不像我们过去以为的那么可怜——剥头皮,吃人肉,把敌人眼睛割了耳朵穿了什么的,有的俘虏要杀死,有的俘虏却是收养到自己部落生活。印第安人没有货币贸易,物资交换主要以送礼的形式进行,婚丧嫁娶时要送礼,礼物有来有往。法国政府会花大钱给他们送礼物,各种生活必需品和武器。因为当时法国和英国在北美大陆争夺利益,搞不好印第安人就去帮英国人了,所以法国政府需要笼络他们。法国人和印第安人之间也不时摩擦、火并。所以这是种相互依存的复杂关系,彼此在文化上有巨大隔阂而又不得不交流,在相处中就多少学会对方的习俗和行事方式,形成一种“中间地带”,这在历史学上是个著名的概念。

    后来到1760年代,英国人打败了法国人,英国人治理印第安人的策略大不一样,政府不愿意再花大钱送礼,关系紧张,引起印第安人数次叛乱。这下英国人又想学法国人了,然而时移世异,无法形成“中间地带”了,现在的英国商人、传教士都扮演过去法国商人和耶稣会士那样的角色与印第安人沟通。而还有一些英国居民已经越来越独立不承认英国政府了(我怀疑他们就是后来建立美国那群人)。

    后面我还没译完,不过全书大致是说,原先印第安人并未被视为陌生的“他者”,印第安人和欧洲人交往,和美国建国者并肩作战,但后来他们重新被陌生化了,变成住在保留地的异族。

    我像背书一样说了一大段,生怕讲不清楚,因为我觉得跟饱叔聊天最好言之有物。

    饱叔说挺有意思的,说北美在种族问题上做得比南美好,南美直接杀光。

    接着说他有个朋友正在翻译一本书叫《海风下》,写海洋生物的,跟《寂静的春天》一个作者,里面好多物种名词中文都没有对应的,要花很多功夫去查;作为一本自然科学书行文又非常之文艺,很难译。

    我只是通过《三体》知道了《寂静的春天》这个书名,我问它产生的影响真的有那么大吗,饱叔说该书一定程度上促成了环保主义的泛滥,不让用杀虫剂了。

    “你看北京上海这些地方,还不是把野生动物清除掉才能有这么一大片地方给人类生活。有些人喜欢讲环保,他们想保护的是看起来山清水秀的美丽的地方,真让他到野外,一会儿出现一条毒蛇,一会儿又出现一头猛兽,他就知道大自然是很可怕的了。”

    又谈到新加坡的做法:“新加坡在这方面非常严格。自然保护区和人类居住地划分得非常清楚,保护区内什么野兽都有,而城市监管非常严格。普通家庭晾衣服是把伸缩杆伸出去晾,杆子内部可能积水,滋生蚊子,传播疟疾。政府会专门派人检查每家人是不是把杆子给堵上了。”

    “在新加坡,自杀是有罪的。有个人自杀没死成,结果被判刑了。因为自杀给别人添麻烦。南京高铁那个人,穿越站台被挤死,要是在新加坡,会要他赔偿列车的损坏。”

    我不想让饱叔请客,就先去买了单,他后来还在群里说谢谢我。吃完饭商量去哪,一搜,附近有文天祥祠、僧格林沁祠等,饱叔说不喜欢文天祥,没什么真本事只会嚷嚷要打仗要打仗——我想到了晚清的清流——于是我们决定去看僧格林沁祠。依稀记得这个名字在中学历史书上看过,在某个“好人”表格里。不过课本里不多讲。

    我们一路溜达着过去。经过了段祺瑞执政府、和敬公主府、欧阳予倩(戏剧家)故居——三五步就是个老建筑,不过一般不开放,欧阳予倩故居可以进去,里面就是普通民居住着人,有个小楼有点意思。

    欧阳予倩故居-网图

    饱叔说,好多名人故居,其实也不是他们自己的房子,当时也是租来的啦。鲁迅也是租房子,觉得买不起房子。尽管他当时月工资几百大洋,但他花钱多呀,要养车夫老妈子,买书一套一套地往家搬。

    他还说,自己的外公以前租别人的豪宅,后来那房子被政府没收了。但外公早跟那家人签了永久的租约,每月租金三块钱银元,后来就是给政府交租,一直到七十年代,每月租金还是三块钱。外公去世后,舅舅又住了很多年,直到被拆。

    “我们那儿有个小学,房子很好,居然有两个操场,一般的小学只有一个操场。后来才知道是赵超构家的老房子。……赵超构也不敢提起自己的出身,多年不回老家。”

    到了僧格林沁祠,发现也不开放,只有个红红的屋子。

    查百度百科补了补课。

    僧格林沁(1811—1865),蒙古王爷,就是传说中的“僧王”。打太平天国,1855年先后生擒林凤祥、李开芳;第二次鸦片战争中打英法联军,1859年大沽口保卫战获胜受赏,1860年接连败退,终至英法联军攻入北京毁了圆明园,僧格林沁被咸丰帝摘了花翎、革去郡王爵。复起剿捻军,复郡王,封亲王,驻山东数年,直至1865年战死于捻军。

    这个人哪,别人的评价是1)有勇少谋,2)爱护百姓。“南有曾帅,北有僧王”。

    看了一路海棠花,来到皇城根遗址公园。

    说起我和淋雨在修习南传佛教。

    “上座部是吧?”饱叔说,“那你们看的经主要是阿含部吧?”

    “其实我们不怎么看经。”我俩笑了。

    “我最近看《大念处经》,倒是阿含部的。”我说,“内容挺简单的,不像北传的经那么深奥。”

    “嗯,原始的佛经一定都很简单。都是佛陀去世后弟子回忆的,就是课堂笔记嘛,哪有课堂笔记一写几万字的。”

    “我还了解过基督教,但是听牧师说真正的信徒必须相信耶稣从死里复活,而且这不是‘灵魂’之类,真真正正就是肉身复活……我实在信不了。”我有段时间常去教堂。

    “那你相信轮回转世吗?”

    “呃,以前不是特别相信,最近信得多了。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更好地持戒,更多的善念。”

    “轮回不是现在的这个‘我’在轮回,下一世那个生物并不等于现在这个你。”河边两只狗正在做活塞运动,“你看那两只狗,你说它们是梁祝转世、有多深的因缘吗?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东西了。”当时饱叔讲这一段给我挺大启发,不过现在写不好了。佛教讲“无我”,“我”的概念本来是虚幻的,不过是一堆物质、心念的聚合罢了,所以轮回的那个东西也不应该是这一世的“我”。

    问起我的情况,家哪的,以前学什么,读什么学校,做什么工作。

    “学人类学挺好,不会见到什么就大惊小怪。”

    他知道遂宁市,居然还知道射洪县。不过他以前以为两个都是平级的县,实际上是遂宁市辖射洪县。提起当年几个遂宁人以及政法大学的学生。我之前有听说江平校长在校门口给学生跪下了,饱叔说校长还帮某学生找工作,找了个菜市场的工作。

    我以前做出版,由于一直抑郁所以干得也不怎么样。“跟他换一换,”指着淋雨,“去工地干活,就不抑郁了。”

    我问饱叔会不会对好吃好穿有欲望。

    “嫌饭不好吃,饿几个小时就好吃了;衣服不好穿,出去冻五个小时穿什么都好开心。”他笑着说。

    合影的时候,他问我怎么不戴眼镜了,“不戴比较好看,”我咧嘴笑着。我把挂在手腕上的小包递给淋雨,饱叔问:“是钱包吗?挺好。”他居然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后来淋雨说累了,有些撒娇撒痴起来,找了辆车在前面骑着,我和饱叔走路。走了一阵饱叔说:“你也去骑车回吧,不然他不开心啦。”

    温暖的,温柔的。

    有的人是根本注意不到细节,不在乎他人的需求,豚仔却是“明察秋毫”,只是并不表现出殷勤热络的姿态罢了。

    虽然他文风冷硬,还不时嫌弃女人麻烦,然而见活人我只感到他非常温柔,像春风一样。他说话从头到尾都带着微笑。

    一点也不奇怪。

    清代朴学学者胡文英曾这样评价庄子:

    庄子眼极冷,心肠极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悲慨万端。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

    豚仔有没有“极冷极热”不敢说,我对他认识有限。但我相信在他的冷眼之下有一片温柔。

    后来我们骑车走了,路上有些妹子已经开始光腿穿长裙了。

    过了很久才想起,饱叔的柿饼似乎落在餐厅了。淋雨以他一贯的夸张口吻说:“那可是饱叔买的柿饼啊!虽然他赚了一顿饭,可终究还是亏了……”

    看到饱叔这两天更的新文,回忆一个网友:

    我和她都对餐饮不熟,就沿着大街找餐厅。她极为随和,跟那些矫情的麻烦女人完全不一样。我们看到一家涮肉店,就进去。我爱吃肉,几乎任何肉都爱吃。我讨厌小资风格却吃不饱的餐厅,这种大大咧咧的传统餐厅符合我。

    不知道那天吃的算不算吃不饱的小资餐厅,我算不算麻烦女人≧∇≦

    后来那个女网友退了他们的群,还把饱叔拉黑了。因为他们肆意批评人家的朋友罗先生和连先生。

    又看到他在半夜逛南锣鼓巷,白天热闹的店铺都变得阴森起来。

    饱叔拍的

    他喜欢半夜走。

    他又变回网络上大家熟悉的那只豚。

    下次见饱叔还是吃涮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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