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达达的名字叫赛麦提。我先认识他的妻子古尼萨,60来岁的样子,我叫她“阿恰”,也就是大姐。后来认识了赛麦提,第一回见他时,我就拿捏不准该怎么称呼他,因为他远比我想像的年长。
按理说,叫古尼萨“阿恰”(大姐),就该叫他“阿卡”(大哥)。可是人家赛麦提白胡子一大把,显然在80岁以上,我怎么着也不该喊他“大哥”。
别别扭扭叫了几回赛麦提“阿卡”,心里觉得不妥。
要么叫他“塔哈”(大叔)?
最终还是问了问社区干部。社区干部说,赛麦提嘛,年纪大得很,应该叫“穹达达”(爷爷、大爷)嘛!
我说,那他媳妇看上去一点不老呀,我一直叫她“阿恰”,这不乱了吗?喊他爷爷,喊他媳妇大姐?
社区干部咯咯咯笑起来:我们维语没那么多讲究,不像汉语分那么清楚,又是姑姑又是姨姨,又是什么叔叔伯伯的,我们就一个词搞定了。那个“阿恰”也不光是姐姐的意思嘛,阿姨也行。反正赛麦提应该是“穹达达”!
从此以后,这一对年龄相差20多岁的父妻,我对他们的称呼就确定为“穹达达”和“阿恰”。
穹达达快90岁了,身板很硬朗,虽然拄着拐杖,但还能一个人走过两条巷子,去街上理发刮脸。
穹达达的身份是“四老人员”。他占了两样,老党员和老军人。
有一年冬天,“阿恰”不小心滑倒了,小腿骨折了,我听说了就去看她。
我坐在炕头上和他们东聊西聊,不知怎么就说起了穹达达的历史。他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从新疆解放说起,说到他当年入党,很激动:“我们那时候入党正式得很啊,哪像现在呢!我们入党的话,要先去党校学习半年呢,一半时间学习理论,一半时间学习汉语,学不好哪能入党呢。我就在焉耆党校学过半年多才入党了。”
后面又说到他当兵那段。他说着从炕边上拿出一个旧本子,里面夹着几张相片,他指着一张合影说:“看,这是我年轻的时候,右边的是我,我腰上别的是真枪!我们那时候半天拉练半天学习,好得很!我的身体好,就是那时候练下的。”
穹达达其实看什么都是模糊的。他的眼睛看起来总是混浊湿润的样子,时刻像含着泪水。
但是,他指着那些发黄的黑白相片,讲述着新疆解放后他的人生,那个时刻,他的眼睛里仿佛闪着光,能看清一切。
穹达达特意强调他当年是第五军40团的兵,还问我,你知不知道第五军?
我诚实的回答,不太知道。
穹达达长叹一声表示遗憾。他抚摩着那几张穿军装的黑白照片,说:“我儿子把这些照片都翻拍了,还放大了,要挂到他的新房子里。”
我拿出手机,问穹达达:“我能照一下这些照片吗?”
穹达达看向我,停了一下,说:“可以呀,那有什么不行的?你随便照。”
阿恰靠着几床被子躺在炕上,一直望着我们,静静的听着,不时就笑出了声。
我想下回再来聊天的话,想听穹达达详细地讲一讲在第五军当兵的那段。
穹达达的骄傲 穹达达的骄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