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觉得我越来越像一个人。
曾经,在浏览全家福时,朋友说,呀,你和你妈妈真像!记得当时,我竟有些不自在的问:有那么像吗?哪儿像呀?想必那时尚年轻,虽挚爱着母亲,却总想事事特立独行,有些叛逆,有些不羁,所以不大愿意太过和她相似。
然而事实终究是事实。母亲给了我这样的容貌,给了我这样的躯体,我的血管里也永远流淌着她的血液,无论在哪,我都是她的女儿。那么,我又怎能不像她呢?
母亲个子不高,身材较瘦小。这并非母亲的错。母亲出生于上个世纪60年代初,时值“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时期,随着六位舅舅相继娶妻,人口之多、生活之窘迫可想而知。于是,上完初中母亲便辍学回家,开始攒工分、挣口粮。挑起大筐,扛起锄头,上山下田,挑粪积肥,但凡能够多挣工分的活,母亲都干。十几岁正是身体发育的最佳阶段,而母亲却被过度的劳作摧残了。有了这样的亲身经历,母亲便更加关心着子女的成长。自我出生并逐渐成长的二十多年里,凡涉及重的、累的活,母亲从来都不让我沾手。用她的话就是:身子骨还没长全呢,别压着以后不长个儿。
母亲的个子虽小,但生性好强,是个急脾气。这一点,我也与她非常相似。并且,在逐渐长大以后,我还发现一个有些难以理解却又真实存在的现象,那便是:我所处的四口之家,相互间的关爱都是以较粗鲁的形式来表达的。这既有违常理,也与其他我所见过和感受到的家庭氛围相迥异。记忆最深的,当属三年前的一件小事。
那年夏末,我回家探望母亲。和往常一样,一家人日日茶米油盐,尽是些零零琐碎的事情。虽也有寥寥的争论,但大多都是既简单而又平和的日子。那小小的言辞的抱怨、举动的粗俗,掺杂在锅碗瓢盆和水流的撞击声里,转瞬即逝。就这样时光荏苒,转眼到了我回单位的日子。来来回回,分分合合,这样的人生场景对我已不是第一次了。前一天晚上,我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该带的,不该带的,都在母亲的絮叨里打包装箱。母亲言爱的方式,我也早已习惯。尽管我们的看法不同、观念迥异,但我尽量克制着,不对母亲发脾气。因为无论她做什么,无非都是想表明一点:她爱我,她视我如她生命的一部分。
Heart shape apple hanging on twig由于发车时间较早,虽然我极力劝说母亲不必送我,但母亲都不听。我还说,吃的喝的已经带齐了,不用做早餐,但第二天清晨,母亲仍然早早起来,小心翼翼的摆弄那些锅碗瓢盆。轻声的叮叮当当,夹杂着母亲微微的喘息,将我渐渐唤醒。没多久,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端上了桌,绿莹莹的香葱叶子衬着嫩白的蛋清,色香味俱全。趁热吃吧,就这么两个,也不多,吃点喝点,入秋了驱驱寒。现在不饿,等坐上车饿了想吃也吃不到了。母亲生怕我不吃,笑着这样说。我拿起了勺子。想起平时上班紧张的情景,不吃或者在路上吃的狼狈模样,心里暖暖的。
能为我早起做早餐的,唯有母亲。
搁下碗筷,母亲随即推起那辆旧红旗,催促我快走。我看一眼时间不多,便有些急,直说打车去。而母亲却蛮有把握地拍着后座,一副胸有成竹的坚持。我于是和母亲僵持起来。僵持不下,母亲又急又气,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最终,为了赶车我顺从了母亲。一路上,我的心里五味杂成,又生气又悔恨,又恼怒又心疼。为什么母亲就这么倔呢?为什么她总是替人着想而不惜代价的付出呢?我知道,母亲送我,一方面是出于节约的习惯,但更多的是“儿行千里”的不舍和担忧,她想亲自送我,看着我上车走。然而,母亲已经四十多岁近五十的人了,早已不再年轻,虽有力气但并不强壮;而我,也不再是饶她膝前、溺于襁褓的我。我已经长大了,有能力承受生命乃至生活的轻和重。因为僵持,原本不算充裕的时间变得更加紧张。母亲一句话都没说,她紧握着车把,奋力的蹬着车子。只一会,背上便沁出细细的汗渍来。短短五六里路,我却像走了千年。那种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恼怒的,怜爱的,负气的,心疼的,悔恨的,焦灼的……总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车子不要走,不要走。我马上就到了。然而,立刻会有另一个声音传来:让我变轻些吧,变轻些吧,让母亲省点力气……我们赶到的时候,离发车时间仅剩下几分钟。母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欣慰地说:到了,到了就好。我知道,幸亏赶上了,要是赶不上,母亲心里会自责。她会说都是自己没算好时间、骑得太慢,而不会想到是我的倔强也浪费了无形的时间。知母莫若女,我太了解她了。
我的时光 你的白发然而,母亲不明白:爱别人,也应该允许别人爱她。在爱的天平上,爱的双方都有义务,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权利。这样,在享受被爱的同时,在内心里不会有愧疚和负重感。
只是母亲不愿放下,也更放不下。
母亲向来节俭,也不喜欢打扮,说的更准确些,是母亲舍不得打扮。在她的思想意识里,一切用品的实用功能更甚于它们所具备的其它价值。记得当时丝袜盛行的时候,我急急地买来上脚就穿,可是没过两天,一不小心被长指甲一刮,转眼连带着滑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母亲见了说:现在奸商真是越来越多了,应该做厚一些嘛。这么薄,一点都不结实,还没穿呢就破了。唉!我看还是以前好,人都老实,也不会偷奸耍赖……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最时尚的也就是卷过一次头发。那时我还在上小学,依稀记得是称之为“拉丝”的,将头发烫成一缕缕有很多小褶皱的样子,扎起来显得十分摩登。在那之后,母亲再也没有进过美发店。而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压力的加大,母亲的头发也日渐稀疏起来,如今早已露出浅白的头皮,那不再浓密的发丝只用一根黑色橡皮筋简单的扎起束在脑后,没有发簪,也没有造型。
Love母亲的衣服也是最少的。她常常想到的,不是父亲,就是我和弟弟。逢年过节,母亲更是张罗着为我们置办新衣。当劝她也为自己买一两件时,她总会找各种理由拒绝。现在,母亲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都老太太了,还那么讲究干啥。至于什么品牌、新鲜样式,母亲更是闻所未闻,也不予认可。那些装潢考究、环境高雅的店面,母亲都不怎么光顾。即便有我的陪同,母亲也显得比较拘谨和害羞。一件衣服,千儿八百的,太贵了,再说,也不适合我穿。人都又那么客气,让人不习惯……母亲总是这样措辞。
在我眼里,母亲永远都是聪明能干、无所不能的。在父亲不在家的那些年里,照样耕种着所有的田地,喂养着各类牲畜,照管我和弟弟上学。甚至,原本是男人干的活,她都能凭借自己的双手一件不落的干下来。似乎,自她为人妇、为人母的那一刻起,她便全然抛弃了幼稚、天真和烂漫,变成成熟稳重、贤良温顺的女人。那时,母亲的母亲,我的外婆还健在。但是忽然有一天,外婆突发脑溢血,短短几天时间,受尽医患折磨,最终怆然离世。镇定自如地料理完丧事,母亲掩面而泣。她喃喃地说:现在,真正觉得自己没有娘了,是个大人了……那一刻,我恍然明白:只要有母亲在,自己永远都还是孩子。这种感觉,是多么温馨,多么幸福。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不由地又难过起来,但更多的却是惶恐。我怕,有一天……我不敢想。
love heart yellow慢慢地,我也会老去,成为现在的母亲。我不知道以后的我会怎样,甚至也无法预知我老了会怎样,但是,我知道,我会越来越像一个人,也会越来越懂一个人,那个人便是我的母亲。
“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越来越深切地感受到这句话沉甸甸的分量。在茫茫大都市,疲于奔波的,是各色缺乏温情的冷漠的人流,鲜有微笑,互不往来。疲倦的时候,孤独的时候,失意的时候,抑或平淡的什么情愫也没有的时刻,有一处地方,常常灯火通明,夜夜常亮,像城市的后花园。不言而喻,那便是母亲和她的爱的光辉。
Love you , Mum这一束光,兀自坚守着,等待着。无论你走去多远,也无论走去多长时间。
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得见。
后记:
这是一篇处女作。在“速食”主义时代,或许没有几人能有兴趣完整地看完一些文字,人们热衷于题目、新鲜、引人、甚至满足于各种窥探、私欲满足式阅读……
所谓“全民写作、全民K歌”,推举出浪花般的簇拥和前赴后继、层出不穷又烟消云散,却离真正的写作、文学、艺术等等渐去渐远。
时代如此罢了。因此,鉴于以上种种,文的好与不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10年前,写作于我、我于写作,常相伴。混迹过各大文学论坛,也发表过一些佳作。
10年后,键盘、笔、书本,日渐疏远。
疫情期间,甚至更早些时候,朋友劝我:有时间重新写作吧……下定了无数决心,今天算是开始,“全白”(完全小白)的开始。
八月,流汗鎏金的日子。给自己加油。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