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爱之城

01

没错，照片上的人就是我，我是阿刁。只不过，当我写这段文字的时候，那个曾悄悄蒙上我的双眼，从背后亲吻我脸颊的女孩，已彻底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这张照片，亦成了我们分手的佐证，留着它，是为了时时刻刻鞭鞑我那颗近乎残忍的心，让"它"清醒着，见证着我曾经的无耻混蛋。更多的是内心对芊芊深深地自责与愧疚。

以前，我从来不信宿命，我认为我想要的，都可以通过努力奋斗获得。包括赖以生存的资本、包括爱情。

我老是在想，如果没有五年前那个失意的黄昏，没有醉酒后的歇斯底里，我和芊芊可能已幸福得生活在了一起，她是孩子她妈，我是孩子她爸，只要我们在一起。

02

我和芊芊的邂逅来自于每天发往学校终点站的28路公交车，在此之前，我没见过芊芊，但或许见过，也因为繁重的学业而对一切视而不见吧。

在那个枙子花香飘满大街小巷的五月，高考到计时只剩三十多天了，十几年的苦读，将在那个炎热的季节尘埃落定，班上每一位同学都卯足了劲复习。成堆的书籍，高如城墙般的试卷成了我们通向罗马的唯一途径。而我亦一样，知识改变命运的格言，已深深植根在脑海，特别对于我们这种从未出过小城的寒门学子，唯有努力，努力，再努力，付出比常人更多的辛劳，才有可能跳出农门，去看外面的世界。

03

那天早晨，苦熬到凌晨三点才入睡的我，六点半又爬起来去赶公交车。上班的、上学的，整个车厢被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而我竟然在熙熙攘攘地吵闹声中手抓吊环成功地梦游周公了。司机一个急刹车，梦境中的我因为惯性扑到在了前面的座椅旁，瞬间撞倒了几个人，车上的人们都用异样可笑的目光看着我，我羞愧难当，这时，芊芊挤了过来，她吃力地扶我站了起来，轻声问，“你没事吧？”

“哦，没事，没事，谢谢你。”我羞红了脸。

“呀，你的手流血了。”

我低头一看，手掌因为触地后剧烈地摩擦渗出了许多鲜血，一时间，我有些慌乱，芊芊从书包里掏出纸巾，细心地帮我拭去血迹，又变戏法似地拿出创可贴敷在了伤口上，低头的瞬间，我看到她浓密的似扇子般的长睫毛，玲珑小巧的鼻子，鲜嫩红润的嘴唇，我完全被芊芊的样子迷住了，直到她帮我包扎完毕，我才羞红着脸对她说谢，这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和女孩子这么近距离接触，而芊芊低头温顺的举动，成了我心中最美的定格。

下车后，芊芊对我甜甜一笑。

“同学，加油!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直到她冲我挥挥手消失在校园里，我才回过神来，后来，我终于知道了她叫陆芊芊，是高二八班才情与美貌兼收的学霸班花。

04

造化弄人，也许是过份的自信而或是持宠而骄所致，命运狠狠地给我上了第一课，我被无情地打脸了。

那一年的夏天，我这个一直被校长看好，老师赞誉的优等生竟然在考场中失利了，那些平常看起来毫不起色的同学都上了自己心仪的学校，而我却被无情地拒绝在了大学门外。

所有的梦想在这里破灭，我没有去复读，也没有上老师推荐的学校，因我的家境不允许我有再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出去打工了，那一年，我十八岁，此后再没了芊芊的消息。

三年后，我们在古城西安奇迹般的又见面了，彼时，我已跳槽了好几家公司后在快递公司送货，而芊芊是西安外语学院的大二学生，再一次的重逢令我们更笃定了缘份天定的预言，我们相恋了，芊芊明知道跟着我前途未卜，而她却选择一无反顾。

她说:“阿刁，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成功的!”

为了证明她的绝对忠诚，那天她留了下来，在那个不足八平米的出租小屋里，芊芊把她的第一次给了我。

当我轻轻褪去她的衣裙，手指触摸到她微微发抖的胴体时，我浑身的血液急促膨胀，像一个发狂的野兽肆意地蹂躏着她的身体，在芊芊痛苦的低吟中，证实着雄性的征服欲所带来的存在感。

05

一年后，芊芊大学毕业，在西安一个培训学校实习，而我仍在一个名不见传的小公司做广告策划，芊芊从寝室搬了过来，我们名正言顺的同居了。

芊芊是独生女，父亲是高级理财师，母亲是我们曾就读高校的主任，源源不断的物资支援使我们捉襟见肘的小日子滋润了许多，而这些，芊芊总是不经意的料理得妥妥当当，生怕那个小细节不小心刺伤了我那根敏感的神经。

每当我打算放弃时，芊芊总是说，阿刁，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成功的。

我不能抑制我的自卑和对她优越家境的嫉妒，唯有在她身上疯狂地发泄，实实在在抱着她入睡，才能证明我还可以，我行，我行的，我内心疯狂地呐喊着。

而芊芊把这一切，都当成了我对她的深爱。

而我知道，我一直就是这么狭隘的人。

06

一入职场深似海，公司内部的勾心斗角令我心神疲惫不堪，有时候，我真想放弃打拼，回到属于自己的小县城静静地了度余生，那儿没有算计，没有纷争。而每当想起老母亲佝偻的身影，灰花的白发，殷殷期盼的目光，我的心又瞬间沉寂下来，我是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不能倒下，我在心里一千遍，一万遍的呐喊着，我能行，我会成功的。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深秋的早上，当我兴致勃勃赶去上班时，面对的却是公司老总的训斥责骂。我替人背黑锅了，而那个人竟是平时相处不错的铁哥们，呵呵，我再一次领略了人情冷暖，当我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时，他们都佯装忙碌，谁也没在意我的离去。

一整天，我都行尸走肉般的行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纸箱被我扔进了垃圾箱。天桥上，我看到卧在哪里衣襟褴褛的乞丐，整张脸被油污熏染，只剩下秃噜噜的两只眼睛，我蹲下身把身上仅有的一百元放在了他前面肮脏的小盆中，他俩眼放光，似饿狼见到了绵羊一样扑了上来，为表示感谢，他把随身布袋里的几罐啤酒相赠于我，来换取他的自尊，整个过程，我们一句话都没说，他懂得，我也懂得。

07

夜幕降临，我坐在天桥上，看着城市的万家灯火，脚下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忽然觉得，世界这么大，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哪儿才是我的家啊!

我以为命运对我过分苛刻，周围匆匆而过的每个人都活得那么优闲自得，包括衣食无忧的芊芊，而我却忘了，成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每一个人都在负重前行，而留给别人看的都是最光鲜的一面。

芊芊的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我索性关了机，我不知道，那天芊芊已知悉自己怀孕了，还千辛万苦以死相逼说服了自己的父母接纳我，当她兴冲冲地想跟我分享喜悦时，我给她的只是冷漠的无情关机。

我不想回家，更不想面对她激励不屈的眼神，她越宽容，我越自责，我甚至想，是她无底限的宽容放纵了我的不思进取，谨小慎微的体贴毁了我奋发向上的决心，我把所有的过错都加在她身上，唯独忘了，那是因为爱，所以宽容。

08

那天，心急如焚的她终于在天桥找到了我，她悄悄从背后蒙上我的双眼，然后，她的手指触到了我冰凉的泪水。我没转身，她抱紧我的肩头，轻柔地吻我脸颊，低声呢喃着，“阿刁，一切都会过去的，会的，会过去的，就算全世界都唾弃了你，还有我在你身边，我们永远在一起!别放弃好吗，终有一天，你会成功的，只是现在时机未到。”

我突然回转头，对她大声吼叫道:“我是个失败者，我什么都干不了，你不要一天这么死缠着我，让我窒息，我烦死你了。”那刻，我看到泪水蒙上了芊芊的眼神，她想伸出手抓我，又畏怯得缩了回去。

“阿刁，我们还有爱呢，你还有我呢。”

“我从来都没爱过你，从来没有，你是富家千金，名校学生，前途无量，而我，只是个一穷二白的屌丝，你跟着我做什么？是同情我，可怜我吗?”

芊芊浑身颤抖，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她扑上来抱住我。

“阿刁，不是这样的，你骗人，你说过爱我一生一世，要把全世界最好的给我，还要生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儿，不是的，阿刁，我爱你，你也爱我!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我生命的全部，你若不离，我则不弃，这是我对你的誓言，以前是，现在也是，走，我们回家，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算了吧，”我使劲甩开她的手臂。

“不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腑瞰别人，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天长地久，一个习惯于锦衣玉食的人是从来也不会理解雪地里乞讨者的内心所想，你我本就不是同类，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阿刁，你转头看着我的眼晴，告诉我，你说的都是骗人的，你还爱着我，你看看我呀，阿刁!”

“我从来都没爱过你，只不过陪你玩玩，现在我累了，厌弃你了，你还死皮赖脸缠着我干嘛?”

没有了哭泣哀求，身后世界一片安静。

09

凌晨三点，深秋的凉风渐渐吹醒了我混乱的思绪，当我蹒珊着走向我的蜗居时，灯亮着，芊芊却不见了。桌子上，放着一张白纸一支笔。我打开衣橱，里面空空如也，她走了，彻底走了，是我赶走了她，那个陪了我俩年多的女孩走了。床头柜上，放着俩年来我唯一给她买的礼物，一部ⅥV0手机，她如获至宝的随身携带二年，二十四小时开机，说是怕我找不到她，手机屏幕上，就是她偷拍的我的背影。我的心瞬间刺痛，我明白，我已彻底失去了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我近似疯狂地拼命大叫，“芊芊，你在哪里，你快回来，快回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我扇了自己几十个耳光，直到双颊麻木，嘴角流血。

我明白，再也没有人会拭去我嘴角的血，没有人会为我留灯，没有人在寒夜里为我暖脚。手机留下了，从此，一别二宽。

从此，杳无音讯。她没有给我找她的机会，是我伤了她，我混蛋呐!

我是阿刁，从来就是一个只顾自己感受，自私狭隘的人。

010

五年后的今天，当我用忏悔的文字写下这一切时，只为记念那曾经生生被我扼杀的爱情。

“芊芊，你在哪里，我该用什么才能求得你的原谅，得到你的宽恕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贵人，他提拔了我，让我拥有了自己的公司，是的，芊芊说的对，我成功了。如她所说，我一定会成功的，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得，唯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不会辜负你曾经对我不离不弃的爱，而我赢了世界，却失去了你。

“芊芊，听到我的呼唤了吗？你回来吧，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我要用余生，向你忏悔我的过错，哪怕你用女王的脚每天践踏我，凌辱我，只要你回来。”

“芊芊，你听到了吗?”

你曾说，爱情是你的全世界，餐风露宿，我愿意跟你仗剑天涯，只要有爱相随。

但那一天，你的爱不见了，你还能拥有什么？

芊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让我好好爱你，疼你，惜你。我要用毕生所有的爱来滋润你，宠惯你，把你变成为所欲为的小公举，我心中最美丽的妻子。

“芊，你在哪里，快回来吧!”

我会在这里为你守候，直到永远永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