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工大院里,修了一幢新的办公楼。
新办公楼已经投入使用。修新楼的破砖烂瓦堆在院边的角落里,高高的一堆,有小孩时不时地攀爬而上,探险般地寻剌激。
“下来不?地坝大平大坝还不够你玩?非得去爬烂砖头,磕了碰了自己造孽!”有大人喝斥。
爬烂砖头的小孩在大人的喝斥中讪讪地退下来,加入地坝孩子们玩闹的队伍中去。
就这么一堆烂砖头,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堆在院子的角落,一年又一年。
重庆是火城,夏天40度的高温很平常。地里的庄稼,即使土质再厚,也禁不得如此上晒下烤,晒得蔫巴拉叽。
然,世间万物的生命力极强。光溜溜的石缝儿里,能开出奇丽的小花;滨江路的梯步里,居然长出两米的黄瓜藤;院角的那堆烂砖头,一样长出青翠的草,再长出一垄绿油油的南瓜藤。
“怪哉!土都没有,水份也保不住,坡上的庄稼淋水抗旱都保不住,它是怎么长得绿油油的?”来往的行人,看那垄郁郁葱葱的南瓜藤,大惑不解。
不止她不解,所有过路的行人都不解。
烂砖堆上的南瓜藤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不管不顾,在凌乱得难以下脚的碎砖上郁郁葱葱,恣意伸展。最后,朝气蓬勃地铺满了整个烂砖堆子。
那是一堆纯粹的烂砖头,纯粹得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泥土。
南瓜藤在人们的疑惑中开出了南瓜花,橘黄金灿,在葱郁的南瓜叶中,半掩半藏,犹为显眼。若不知道南瓜垄的实底儿,会以为那是一片沃土,一片不缺肥、不缺水、不缺土的沃土。
十天半月后。
“你要嫩瓜不?”婆婆双手捧着三五个溜光水滑、足有三分之二筷子长的嫩瓜问。
“哪来的?您吃吧!”从小吃伤了南瓜,我对它并无好感,加之我的胃对它特别敏感,一沾,胃必反酸,不管老嫩,都是如此。
“我家人少,吃不了多少。这些瓜,是在烂砖堆的南瓜垄里扒出来的。”婆婆的眼里,闪烁着意外获得的亮光。
“烂砖堆里的南瓜长得这么漂亮?”我惊诧不已,仿佛一个蓬头垢面、破烂不堪的女人生出绝世漂亮的小孩!
可我不想吃南瓜,说:“您放冰箱慢慢吃吧!”
婆婆知道我不喜欢,拿回家了。
几天后,锁孔转动,婆婆摘了烂砖堆新一轮的嫩瓜给我。
“我沾南瓜胃就反酸,不想吃。”我实在为难。
“你不想吃,炒瓜儿丝,让那爷儿俩吃吧!”婆婆想到了她的儿子、孙子。
我儿子不吃南瓜丝,挑食,但先生不挑食。我接过嫩汪汪的瓜,留一个在厨房,另两个装袋,放冰箱。
从那之后,我家的冰箱就没断过嫩瓜。
烂砖堆上的南瓜垄是个“人来疯”,张婆婆、李孃孃、黄叔叔……不管是谁,谁喜欢,谁愿意,谁就摘。
人们撒欢地摘,南瓜垄撒欢地长。
那年,职工大院的人免费吃了不少的嫩瓜,从春吃到夏,再吃到秋。
那年冬天,有人特意在烂砖堆上扔了一个冬瓜瓤的心。大家心知肚明,希望那堆烂砖里,能长出郁郁葱葱的冬瓜垄。
第二年,冬瓜如愿地生根发芽。遗憾的是,它没能长成南瓜垄郁郁葱葱的样子,蔓延的藤蔓里,透着营养不良的黄。人们知道,那里缺土缺肥缺水,那才是烂砖堆的农作物该有的样子。
烂砖堆上绿油油的南瓜垄,从此郁郁葱葱地长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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