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前几天跟朋友说想翻写一篇《搜神记》里的故事，还未来得及动笔，今天所遇，倒颇有《搜神记》的志怪之风。虽无多意义，但想到麻州之大，竟有此奇遇，也真真匪夷所思。

      三年多前，和朋友来Braintree看房，有一段惊悚经历。回去想想忍不住记下来，就是2017年1月19日留下的《太阳底下的新鲜事儿》。刚翻了一下，那篇写得很泛，还夹带了很多常识性介绍，完全没有写出志怪氛围。

    话说那次看了一个入口如城堡般的房子，只看了一楼。正门入口处有一铠甲勇士守护，墙上悬两两交叉的四把利剑。一楼有两间卧室，主卧有奢华的浴缸，但未见窗。整个楼层色调幽暗，且有许多镜子，让空间更显幽深。那次我走到了二楼，朋友和女儿在身后，若不是我坚持，她们早就要出去，说心里怕怕的。可就在刚踏上二楼地板那一刻，这个明显不住人的房子忽然响起了电话铃，身后的两位都未及知会我，转身风一样地向门奔去，我也随着跑出来。出来后虽然笑得不行，但也怕得不行。不但不敢再进去，朋友说我们也不能直接回家，得去个人多的地方，后来去了金门超市。

    去年兜兜转转居然住到了Braintree，发现Braintree除了便利的商业配套和交通，还有个好处，就是有很多可以徒步的路线。开始去的比较多的是Blue Hill，后来发现就近可以去Pond Meadow Park。Blue Hill的环境更好些，但Pond Meadow Park人比较多，没有人迹罕至的感觉，也比较小，不易迷路，安全度高。疫情之后，公园将原有路线加了指示牌，成为单行路，很容易保持社交距离，这里也就成为散步的首选路线。

      Pond Meadow Park早九点开大门，去得早的只能将车停在大门外的几个车位，再晚些的可以停在靠近公园人行道的路边，总共也就停十辆车的样子。之前每次去都可以停车，今天一样的时间到，却已没有车位，只能掉头去附近的一条小街。车停好后准备下车，抬眼看到路左侧一个很大的房子。世上真有穿越这事儿么？那一瞬间几乎石化，如同穿越一般。这不就是当年让我们逃之夭夭的那个“城堡”吗？！它居然和每天去晨练的park近在咫尺！如果今天可以正常停车，这秘密将永远不会揭晓。从这里，到公园门口，只要过人行道，大约几十步的距离，我竟从不知它就在这里！

      回来后还是觉得很玄幻。上网调出了这套房子的成交记录，2017年6月27日，就在我们逃出来的5个月后，以92.5万价格成交；最近一次是在疫情中，5月14日以108万的价格成交。麻州第一阶段复工是从5月18日开始，可见这房还是遇到了真心喜欢它的主人。Braintree市场上超出100万的房子并不多，成交周期一般都很长，疫情中这个成绩真的算很不错了。如果喜欢，这房的性价比其实很好，6个卧室，5个卫生间，近4400尺，靠近大路，交通方便，但又在一条小街上，完全不受噪音影响。当然，穿过马路就可以去Pond Meadow Park散步，也是优点之一。

      查完所有资料，感觉当年扔出的那只靴子终于落地。

      2020年真是玄幻的年份，最让我震惊的并不是席卷全球的疫情。疫情只不过是一道门，以前关住了一些东西，打开后看到了而已。真正让人震惊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巨大差异。这差异有多大呢？就像这房子，我们吓得不能看完，甚至今天恍然间见到，觉得它对我的杀伤力余威犹在（下午颇昏睡了一段才有点恢复）。但还是有人喜欢它，这个价格可以在全镇最好的Neighborhood挑房子，可它的新主人还是在疫情中果断出手，在这个并非完全理想的地点选择了它。

      人与人的差别有点像植物之间的差别。有的喜阳，有的喜阴；有的要多浇水，有的要干爽；有的需要施这种肥，有的需要需要施那种肥。越来越觉得整齐划一是多么可笑的东西。不是所有孩子都得上名牌学校才有光明未来，不是所有人都想把时间换成钱，不是所有人都向往一种生活方式。人在世上活得最舒服适意的状态，就是把自己那一点小癖性伸展开来，以自己最喜欢的方式过完这一生吧。     

      这篇文章又写偏了，还是对不起这房子在身心两方面给我带来的志怪小说般的感受。我和它一共只有这两次相遇，时间跨度三年多，它换了两个主人，我还是那个看到它就莫名惊悚的我，还是那个见到它就要记下来的我。这世间的变与不变是什么呢？它其实也还是它。在网上看到它新近成交的图片，门口还是铠甲勇士，墙上的剑少了两把，一楼和当年的格局差不多，阔大的客厅里还是摆着三角钢琴。相比之下，它比人更有永恒性。它的主人去了旧的，来了新的；我第一次见到它之后就回了中国，两年后又回了美国。它倒一直好好地在这里，不变，不改易。人怕它也好，爱它也好，都不曾改变什么。

      一个好的世界或许是这样的：喜欢铠甲勇士守护的可以选，想到铠甲勇士就发抖的也可以选。写到这里，倒觉得和这“城堡”的重逢真的算是殊胜的经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