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对外汉语,似乎人们脑海中总是想起老师在那里教一群黄毛:“一直走。”“向右拐,向左拐。”确实这样的教学情境也存在,我们会在课堂内设置各种各样的生活环境,让学生运用自己所学的有限词句,直至能和中国人简单交流。
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对外汉语课堂。听说过 IB的人也许知道,汉语在初高中课堂上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我听说过初中的老师用国内同年级课本,也听说母语班的孩子读鲁迅、三毛、杨绛、沈从文和朱自清。而高中的学生如果读的IB Literature (文学班)或者IB Language and Literature(语言与文学)的话,那沉重的书单绝对晃得你眼晕,不禁怀疑我们国内的高中学生有多少人读了这些名著?除了生吞活剥课本知识外,多少孩子真正能掌握文学的精髓?
实际上,我掂量着书单,选择今年学生该读的翻译文学作品和国内作家作品时候,感觉就如同教大学中文系,但是,面临的考验更深刻。怎么把一群两年前可能孩子读相当于国内五六年级或者初中一二年级水准的孩子带到这个起飞的高度?我并不太担心文学评论的技巧,国际学校的孩子本身从小就受了不少这方面的训练,critical thinking(批判性思维,顺便说下我学生对这个翻译不满,说应该不是批判,而是全局观思维,有理!)的训练更是在社会研究课上普及,随便抓个小学生可以和你谈城市环境保护问题和他的措施,而找个初中生他可以对索马里海盗和中东问题侃侃而谈,末了还叹口气,大人一般抑郁地看着我:“你看,都是美国在背后操纵不是?”
至于高中生,则在那里啃着《边城》,《金锁记》,《城南旧事》,《呼啸山庄》,《四世同堂》,《红楼梦》等作品,然后苦思半晌,列出类似《不可或缺的功能性人物---呼啸山庄中的柰丽与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尼克之比较》、《简爱与苔丝“爱情观”之我见》、《城南旧事》中儿童叙述视角分析等论文,很难想象11-12年级的高中生要写这样的文章吧。
其实我心中对他们还是蛮同情和佩服的。但是,这就是他们的目标,为了得到双语证书而不断付出努力。有个调皮的大男孩在写文章之前和老师开会,他对中国的民工问题很感兴趣,于是从刘兆亮的短篇故事开始,问我类似中国的社会流动性(social mobility)是否不强,人们是否很难达到阶层的流动?我不禁疑惑地问他怎么会考虑到这类问题,他说起他家阿姨说自己的女儿长大又做了保姆,又说起司机的孩子读了大学,但是回家啃老,这个下午,光影在室外流动,这个大男孩却用一种大人的口气和我交谈良久,末了说道:其实美国的社会流动性也不好,美国梦想也不是所谓靠努力就能完成,看自己的学长们,往往原来在哪个阶层还在哪个阶层混,尤其华人很难跨入白人圈子。
男孩沉默的时候,我想起了前段日子风闻他对一个白人女孩表白未果,于是想着是否安慰几句,但是他却说起:“不过自己的人生不能由他人说了算,别人的观点我还要自己去实践才知道对不对,如果错了,我再回到原来的道路上重新开始,毕竟人生有无限可能。”
那瞬间,我感觉教育人的人此刻被教育了,看着自信青春的脸,我对他说:“你已经超过对文学的了解了,此刻你理解的是人学,可以把你的观点好好记录下来。”
男孩走后,我想着为何要让这些孩子读这么艰涩的文学知识,不过此刻我却明白:在好学求知的年龄,如果他的水平达到了,作为学校和老师就必须为他提供一定思想深度的学习活动,不止是多认字,一言堂,而是听听他作为人的观点,对世界的看法。
雏音已经清扬,当年教写剧本的孩子送来了中文话剧票,“老师,这是我导演的话剧,请你来观看。”活泼的女孩给我带来自己和同伴办的双语杂志,至少那大胆缤纷的话题让我吃了一惊,其中一个题目是:“校长,你知道有多少学生支持你吗?”通篇都是学生对校长的表扬和批评。我知道他们都是为了争取好大学增加筹码,但是这番努力亦是成长,不能不让人动容。
最后,放假前,不少过去的学生来看望我,我感动之余,却看到他们拿出一堆糖果和巧克力:“老师,买一个吧,这是我办的慈善基金,帮助附近的农村儿童的免费午餐计划,你也支持一下?”
你问我,我教了孩子多少文学知识,我不知道将来他还能用到多少,但是此刻我很高兴看到他们一个个成人,一个个把中国的一些道德伦理和认知理念刻进了自己的血脉中去,通过自己的理解去热爱和帮助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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