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个直达天堂的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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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哇哇，哇哇”。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夜的寂静。秀英满头大汗，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已是大龄孕妇的她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也要为这家男人生个带把的。她浑身的衣服早已湿透，人也累的虚脱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门外的男人听见婴儿的哭声，高兴的连忙跑到屋里看望。对媳妇说了一声∶“辛苦了！”当他扒开婴儿的襁褓瞅了一眼下身，又失望地一屁股蹲在地上，也不顾地上的潮湿和冰凉，嘴里发出一声叹息∶“唉，又是一个女娃，这老天爷是要我绝后吗？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一旁的接生婆已是人到中年，身体发福的她感叹地说∶“这是个人的身体状况，有的一连生几个男娃，想来个女娃也是不容易，这想要男娃的，却偏偏又是女娃。唉，老奶奶真是不公平啊！为什么不一家送一个女娃，再送一个男娃多好，即公平又不愁男娃不好找媳妇。不公平，不公平啊！”接生婆莲婶儿替秀英抱打不平起来。

男人低着头不说话，躺在床上的秀英无助又无力地说∶“我和我姐提前商量过了，如果生个女娃，姐姐没有生育。就把这个女娃送给姐姐抚养。让她给姐姐养老送终。我们还可以再生一个男娃。”秀英说着，已是泪流满面。那是自己的骨肉至亲啊！怎么舍得把她拱手送人，可是，姐姐没有孩子，自己有了一个女娃，再留下这个女娃，就不能再生了，再生就是超生要罚款的，这可千万不能让生产大队知道。

秀英这样一说，蹲在地下的男子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从地上站起来，抱起襁褓里的婴儿，看了看，那娃娃正在用好奇的眼睛瞅着这个朦胧的世界，小手在嘴巴里吧唧吧唧的吃的可香了。这长相像秀英，眉毛弯弯的，眼睛像月亮一样明亮朝着他笑。男人越看越不舍的送人，可这计划生育不允许啊。“妞啊，爸爸也舍不得把你送出去。可这没办法啊！没事，把你送给你大姨，你大姨没孩子，我们也会经常看你。”男人望着怀里的娃娃，嘴里嘟嘟啦啦说着。

秀英强打精神说∶“让我看看孩子。”男人把孩子抱到秀英床头边，秀英挣扎着坐起，把孩子抱在怀里，看着婴儿那稚嫩的小脸和一双欲探索世界的眼神，想笑却笑不出来，心里五味杂陈。仔细想想，是把她送给姐姐，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心里有释然了。

秀英又缓了一下神。对着男子说∶“李峰，要不趁着夜晚，没有人注意，你把孩子送姐姐家吧。她会好好照顾她的。”李峰听到秀英的话，不舍可又没办法，迟迟疑疑不动。秀英禁不住又泪水盈眶。

接生婆莲婶儿在一旁也劝说∶“这是送给你姐家，又不是外人，你姐不会亏待她的。你们商量吧，我走了。”李峰连忙把接生钱送给那中年女人，送她出门后，李峰想着也是那个道理，再说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就这样吧。

李峰下定决心后，让自己的母亲抱着孩子，趁着月黑风静，开着他的三轮车来到了秀英的姐姐家。

来到秀英的姐姐家已是半夜时分。姐姐秀芬看着襁褓里进入梦乡的婴儿憨态可掬，十分喜欢，抱在怀里真是百看不厌。

李峰看着姐姐秀芬爱不释手的样子。知道她对孩子心满意足，再加上是自己亲妹妹的骨血。一定不会亏待孩子。放心地说∶“姐，我可是把孩子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秀芬笑着说∶“你就放心吧，我会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照顾的。”李峰看看熟睡中的孩子，勉强笑笑，扭头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多年没有生育孩子的秀芬看着粉嫩粉嫩的小脸笑面如花，欢喜得不得了。

二

秀芬曾经看了许多老中医，也去过大医院检查，可就是查不出来为何不育的原因？丈夫五福也做过各项检查。就像是谜一样也不知道所以然。五福也怀疑自己的精子有问题，但是，也没有这么绝对的吧？可就是只见撒种子不见开花结果。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蹦蹦跳跳，在父母面前撒娇卖萌，又是羡慕又是闹怒。闹怒自己为何不争气，人家儿女成群，家里热闹，从隔壁小院里时不时地传出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人家自然的生活，可对于自己来说，无疑就是一种嘲疯，听着格外刺耳。两人夜里也没少折腾，可就是不见“出苗”。

看着人家膝下承欢，笑声不断，羡慕嫉妒恨呐！夫妻两个只有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地唉声叹气。不顺心的时候逮着锅碗瓢盆出气，把锅盆摔得砰砰响。

实在没法了，农村人又不舍得离婚，五福就是因为弟兄们多，家中男子排行老五，所以起名五福，父母为了自己能娶个媳妇，已经是砸锅卖铁了。好不容易找个媳妇，已经是烧高香了。所以，即使是秀芬是个“不下蛋的母鸡”，五福也不舍得离婚，怕自己打光棍了。

不过，秀芬也是个好女人，勤劳能干，家里家外是一把好手，对母亲也孝顺。五福的哥嫂也劝说他∶“真不能生，就抱养一个孩子吧。”五福听后，也只能走此下策。可抱养个孩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呀！谁愿意无缘无故的生个孩子送你？那可是天上掉馅饼，太难遇了。夫妻两口子多方打听。要不是人家不生，要不然就是人家生了，需要掏钱抱养，那得需要五六千，甚至是更多。农民出身的五福和秀芬还要买奶粉喂孩子，安户口都需要钱，哪来那么多钱呢？等吧，只有遇机会了。

这秀英第一胎生了一个女儿，生怕再来个女娃，可是怕啥来啥。幸亏秀英和姐姐秀芬提前商量过了。秀芬看见那粉嘟嘟的小脸心中乐开了花儿。五福自然也是对孩子疼爱有加。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后代可以寄托感情，自己的后半辈子有了依靠，有了希望，心中满心欢喜，自然少不了好吃好喝伺候。

五福买来奶粉和菊花晶等各种营养品和消食片等帮助消化不良的医药品。自己两口子舍不得吃也得为孩子的食物准备的样样齐全。秀芬自从有了小孩子，干什么活都有劲头。五福下地干活总是一路小曲儿哼着。回到家里也不摔锅砸盆啦。抱着孩子满眼都是笑。夫妻两人配合的很是默契。五福管住外面的活儿，秀芬承包孩子的一切洗刷任务。

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那肉嘟嘟的小脸红扑扑的。犹如熟透了的苹果，光滑细嫩。水汪汪的眼睛看到五福从地里回来，就支楞着小手要五福抱。五福一看到小孩子伸手要他抱的情况，心里满是幸福。他就感觉那个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谁也别想再把她抱走。

秀芬看到五福脸上洋溢的幸福，低头微笑，忙里忙外的也是毫无怨言。两人给孩子起名∶晴钰。小名∶欢欢。寓意给二人带来了欢乐和希望。

日子转瞬即逝。秀英坐完月子，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农家女人家里家外忙惯了，身体也恢复的很快。这李峰是个聪明通透之人，对于农家活儿不怎么管理，大都是秀英在支撑打理。不过，李峰脑子活络，会开车，从小货车学到开大货车。佣金自然不会少。不像姐夫五福脑子木讷蠢笨，只会啃着地里的一亩三分田。

秀英又怀孕了。李峰先是欢喜，又是忧虑。真怕再生个穿花裙子的。秀英感觉这次怀孕的症状与以往不一样。没有以前怀孕时呕吐那么严重。只是稍微有点恶心。婆婆说“∶这次应该是大胖小子，女人的经验。”

秀英听着好似看见带把的胖娃娃在眼前晃悠，暗自欢喜。有空闲的时候就跑到姐姐家看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亲骨肉。看着胖乎乎的小脸，牙牙学语了，高兴的笑面如花。可就是听到小欢欢朝着姐姐秀芬叫“妈妈”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不舒服，犹如打翻了五味瓶。

秀英看着小欢欢那可爱的小脸扎着膀子要秀芬抱的时候，心里有点小失落。还好自己又怀上了，这次应该顺顺利利的生个男孩吧。一想到这些，秀英幻想着，又转忧为喜。

三

脑子活络的李峰挣到钱后。把家里的破瓦房扒了翻盖成新式平房。家里又添置了一些新式家具和沙发之类的用品。

这年秋天，在一个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的日子里。秀英生了，生了一个白白胖胖、七斤八两重的小子。秀英的心里也如释重负。不仅自己的罪终于受到头了，李峰心里那块的病根也解除了。以后的日子就只剩安心抚养孩子和挣钱养家了。

李峰在三十多岁才有了儿子。自然对孩子是宠爱有加，简直就是视为祖宗爷对待，秀英虽然对李峰说过几次对孩子不能腻惯。然而，不由得也是对孩子视若明珠。

娇子如一狼，这一点不假。李峰对孩子太宠爱了，依着他的性子自由发展。相比姐姐秀芬对待孩子的教育是相差太大。然而，人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晴钰在秀芬的精心哺育下，不但出落得亭亭玉立，含羞待放的花骨朵一样，而且，学习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秀英对比自己的儿子自由任性的脾气总是埋怨李峰把孩子惯坏了。李峰则认为男孩子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使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李峰开车在外面跑的多了，见识多，眼界高了，思想上也有点膨胀了。看到别人家新盖的楼房洋气气派。想着自己的儿子结婚也得有像样的房子充当门面。自己又把新盖的三间平方加盖了一层。成了新式的楼房，像是小别墅一样阔气。

秀英也不定时的来姐姐秀芬家里玩。有时候也把小欢欢接到自己家里玩，邻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咋回事了。那长相和秀英犹如画下来一样俊俏、还带着一种儿童的聪慧、稚嫩灵动。邻居们在那闲叨∶“你们又不是养不起，干脆把闺女要回来。自己养。”虽然，街坊邻居的话是叨着玩的。可引起了李峰思想上的浪花。

李峰仔细想想这些年，自己从小车开到大车，日子过得也是风生水起了。挣的钱养活几个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姐夫五福还是磨道里拉磨 ——照旧。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家里的孩子在一天天长大，还是自己的亲骨肉。看到晴钰叫着五福爸爸的时候，心里很别扭，很不是滋味。

冬日的夜里寒风刺骨。李峰出差回来的早，早早吃过晚饭，躺在柔软宽大的床上，拦着秀英的臂膀说∶“咱把孩子接回来吧。别在姐家受那份罪了。”秀英一听很高兴，可又犹豫了一下说∶“不行，姐姐和姐夫对孩子视如命根子。咱可不能忘恩负义。没儿子时，让姐姐抚养，这有儿子了，咱不能翻脸不认人。”“瞧你说的，我是那忘恩负义的人吗？再说，孩子回来，姐姐也可以随时看吗，还可以减轻他两口子的负担。”李峰辩解道。

秀英顿了顿说∶“再考虑考虑，没法给姐姐张嘴呀！”“你没法张嘴我张嘴。”说着，李峰那火热的，带着一股子烟气的嘴唇压上了秀英那温润的唇上。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之间，小晴钰要高考了。秀英还是没有给姐姐秀芬提出把孩子接回来的事，她太了解姐姐的心了。姐姐操心寡意哺育小晴钰，如果要回来，那等于是要姐姐的命。还不如直接说要姐姐的命呢！

小晴钰的学习一直都让秀芬和五福放心，从来不用督促她学习，小姑娘天资聪颖，还善解人意。每每见到秀英就会抱着她缠着她，总是一见如故的感觉。秀英也是对晴钰情深意切，会给她买许多的玩具和学习用品，每次来这里都希望和她多待一会儿，走时又是依依不舍。

秀英的儿子由于条件优越，吃得是肉乎乎的一身膘。没有朝气十足的精神。大女儿没有啥文化，早早就辍学了，找了一个不算富裕还算可以的家庭嫁人了。

秀英看看不争气的儿子，再看看聪明伶俐的晴钰。真的是很后悔把女儿送给姐姐了，但是，姐妹情深，不能张这个嘴。就是自己再不情愿，也不能对姐姐提出要求。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晃过去了。晴钰顺利地考上了当地有名的名牌大学。秀芬和五福高兴的设宴邀请亲戚们来祝福送行，祝福小晴钰金榜题名。大家对晴钰是赞赏有加。也为五福和秀芬终于从苦中熬出来感到慰藉。

酒过三巡。李峰的酒喝得有点高了。醉醺醺的他被秀英拉回家中。李峰和秀英本就是在一楼居住的。炎热的夏已经是让李峰燥热难耐，加之又喝多了酒，胸中犹如一团火烧一样急躁，醉眼朦胧的他看见秀英又仿佛看见晴钰在身边，拉着秀英就喊∶“晴钰，我的女儿。来，到父亲身边来。”秀英看到李峰已是酒醉七分。劝说道∶“我是秀英，不是晴钰。你看仔细了。”“你为什么不给你姐姐提起孩子的事？”李峰急切地问。秀英叹口气回道∶“我真的没法给姐姐提出呀！”“你不提，我提，我提总可以了吧。”“不行，姐姐刚过上好日子，不能过河撤桥呀！”秀英肯定的回答道。秀英看已是醉醺醺的李峰没法理论，就生气的跑到楼上躲避。李峰一看秀英朝楼上跑，急火攻心的他上去一把拽住秀英的胳膊，秀英一阵叫喊。李峰愣了一下，秀英看到李峰眼里冒火，对他喊道∶“你冷静冷静。”可这时候的李峰已经是控制不住的魔鬼一样，紧紧拽住秀英的胳膊，秀英无奈，先是稳了一下，看李峰松了手说∶“你睡一会儿，好好冷静冷静。”说着，又噔噔地地朝楼上走去，秀英刚走到楼上，怒火中烧的李峰像是疯了一样又快步跑上去拽着秀英的胳膊说∶“走，给姐夫说去，让他把孩子还回来。”秀英见这种情况，十分抱歉地说∶“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两人就这样你拉我拽的撕扯着，秀英一个猝不及防，一脚蹬空。从楼上咕咕噜噜地摔下来，在头部着地的时候，又咣当一声碰上了楼梯扶手的腿脚上。顿时，秀英的头部鲜血直流。

秀英的眼睛露出惊恐的眼神，在那一刻。她心里多希望晴钰能叫上一声∶“妈妈”，她眼里仿佛看到亭亭玉立的晴钰站在身边，伸出娇嫩的手叫着∶“妈妈，妈妈”。李峰一看势头不对，傻愣了一下，顿时酒醒了大半，赶紧拨打了120电话。

医生赶到时，秀英的瞳孔已经扩散，医生摸了摸了脉搏，摇头叹息。李峰普通一声，跪在秀英的身旁哭得痛不欲生。

意外和明天不知道谁先到来。秀英走了。

李峰每天都会坐在孤零零的坟茔边上给秀英忏悔，忏悔自己不该那么莽撞；不该急于求成；不该自私地只为自己考虑。如果有直达天堂的电梯，他多想拦着她的腰说∶“亲爱的，我错了。”可是，没有如果，没有假设。

秀芬站在妹妹的坟茔前，眼里满是晶莹，低头沉思，叹息道∶妹妹呀！我的傻妹妹呀！如果你对我早说，我宁愿自己难受，也不愿看到你丢掉性命。如果有直达天堂的电梯，我会亲口对你说，宁愿把孩子交还你，也不愿看到你在九泉之下孤零零的一个游魂。

青春懵懂的晴钰给秀英普通一声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又拜了拜。面对眼前的二姨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心乱如麻。然而，事实证明她就是自己的至亲至爱。心里默默祈祷∶假如有个直达天堂的电梯，我会在你那瘦弱的脸颊上亲吻着，轻轻地叫一声∶妈妈，妈妈，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