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端午节。故乡的人是把端午节当作一个隆重的节日来过的,家家户户要打艾叶,包粽子,煮鸡蛋。那时候,食物少,人对食物有着一种爱惜和恭敬的态度,一家几口在一起吃粽子,吃鸡蛋,闻着门边艾叶的香味,就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如今她离开家乡的河,走到江河的那一头,只有在记忆中,饮着这江水。曾经见过满月时,这一江的波光粼粼。记住这份美,记住两岸的人,最爱的人住在河的两岸。
江河的两岸是适合发生故事的地方吧。在一条叫沅水的河流上,沈从文坐在船上,船在水中行,河两岸的风景慢慢随着船移动,他用眼睛用笔记下来,那就是湘行散记。也许爱一个人,应该像爱祖国,爱山川,爱河流。那些不懂爱一个人就像爱山川河流的人,那些在爱中斤斤计较的人,那些付出了就想要回报的人,那些自我意志和情感不足的人,那些人格不够强壮的人,无法拥有这样的爱。
大江大河潭深无波,这是一条河流的气质。如果再次去大兴安岭一带旅行,她会带上迟子建那本额尔古纳河右岸。额尔古纳河,是他们第一次长途旅行的地方,他们曾一起追逐过莫尔道嘎森林公园的朝阳,一起看过额尔古纳河的日落,他们的目光曾一同望向河对岸的俄罗斯,她曾亲吻额尔古纳河的夕阳。那最美丽的夕阳,如同烟火,盛开在额尔古纳河的两岸,会永不能忘吧。那些在额尔古纳的日子,都已化作密密的白桦,静静地长在她的心里了。你看,白桦树的眼睛。
他因为痴迷三体,就很想去看看大刘笔下的北方的森林。她想,他们一家人,老人和孩子,租一个小木屋,过一个暑假。那是大刘笔下安静纯美未被污染的一方水土,清晨,她去市场买来当地人采摘的森林里的小蘑菇,顺便买一些他喜欢的蓝莓,蘑菇炖汤,蓝莓打成汁。她的少年在森林里奔跑,像一只可爱的驯鹿,森林里的鹿怎么能和豢养的鹿相比呢?他的心属于草原、雪山、星空、寂静。
能一起旅行并不容易。他说想去伊诺瓦底江看日出日落。她问,是结婚旅行?他说,‘’不是,结婚旅行不是说好了要去西藏。‘’她心想还是随遇而安吧,加之他的母亲打电话给她,说‘’你已有身孕,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你们一起去吧。‘’她想,既然机票都买好了,为何不去呢?尽管医生告诫她,怀孕早期不能长途跋涉,容易流产。她也真是豁出去了吧。
他在缅甸的漫天灰尘里乐不可支地骑着摩托车,这是他平身第一次骑摩托车这玩意。他从当地人手里接过摩托车,她试图阻止。这里人生地不熟,他要是摔倒了或不小心撞到别人可怎么办,她简直像一个母亲般的担忧起来。他说,不用担心。是啊,他曾几次自驾进藏独自行驶几万里,有一次在森林里迷路,遇见了大熊的脚印,他竟安然无恙。于是她不再担心了,反而为她的小男孩骄傲起来。
他从不抱怨汽车太颠簸,从不说食物不可口,他可以除夕夜在蒲甘心满意足的吃一碗万年不变的蛋炒饭,说,好吃,又简单方便又有能量。此时的她,已有2个月的身孕,她只想喝一杯故乡湖北的西红柿鸡蛋汤,有一点酸辣味道的,她快馋死了。而满大街的灰尘,让她差点窒息。他沉浸在他的摄影世界里,全然忘记了她以及她腹中的孩子。他早晨一大早起床,去拍伊诺瓦底江的日出,却还是去晚了光线不对,第二天又去了一趟。他说,光线影响整个建筑和画面的视觉,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不知,会不会有人像他这么痴迷。
他说,找不到合适的曲子,就这首Beyond Rangoon吧。后来,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一次次的听,每个音符都敲打在心的最深处,让人想起寒山寺的钟声,想起黛玉的中秋之月,月色总是凉的,孤独的。是琴声,钟声,还是笛声?是月下笛,梅边笛,还是水边笛?是伊洛瓦底的水边么,还是长江两岸,杨柳岸晓风残月?湖面被风吹起涟漪,因为你来了,风也变的生动。而你走后的湖面只剩湖水,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干燥缺水的空气,不合口味的食物,让她觉得渴,感到身体里没有一丝水分了。她整天的呆在酒店里,看着他的小男孩兴致勃勃地早出晚归。他追着蒲甘早晨的太阳跑,他一大早起床,而她还在睡梦里。他在烈日下用摄像机抚摸他目光所及之处,那斑驳的日光,漫天的灰尘,在光影里劳作的人们,都像极了他十岁之前呆过的岭南。她在床头躺着,却根本睡不着,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总是有一些胡乱的梦境,她等着他回来。多盼望他早些回来,好不容易等到黄昏了,他应该回来了吧。她搬着一个小凳子,坐在酒店大厅的门口,望着他回来的方向。
当她写下这些文字,那些早孕的艰辛以及种种无法言说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了,也许那都不算什么吧,谁叫她愿意呢。那个骑着摩托车在蒲甘的寺庙里穿行的男孩,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会闯进她的脑海,挥之不去。他的莫名大笑,他的一举一动,都像蒲甘无数个日落的黄昏,披上了一道温柔的霞光,在她的记忆里,闪闪发光…
在端午节想起一条河,河流川流不息、静默无语,微风吹过它,月光注视它。一条河就是一个生命,一段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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