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那棵老梨树

爸爸时常挂在嘴里的一句话：门前的那颗老梨树，见证了我们三代人的痛苦与幸福，它早已和我们融为一体，是永远割舍不掉的亲人！

年少的我们就觉得爸爸的话是在扯蛋，门前这个梨树，常年不开花不挂果，我们连个屁都吃不上，它算哪门子的“亲人”。

直到那天晚上，爸爸对我们讲起了它故事，我们几个内心才有那么一点点动容。

那年春雨，爷爷种了一棵陪伴

很多年以前，这个梨树并不种在这里，是在另一个家门前——爷爷奶奶的家，如今他翻过山头到另外一个家门前，成为另外这个家孩子最看不起眼的存在。

很多年以前，爸爸还没有结婚生子，爷爷不知道从哪弄来了这么一棵梨树种在家门前，美其名曰是为了给他唯一的孩子在别人有果子吃的时候，他的孩子也有得吃，我看是他要出去唱山歌不想陪他的孩子，故意弄来这么树糊弄爸爸。

爸爸回忆起爷爷种树的场景，黝黑的脸上有微许的皱变。爸爸说，这棵梨树第一次种植就已经是棵大树了，有爷爷大腿一样大，好几米长，他扛了好几公里才到家。别人见到了都说树太大了种不活，他对别人的话置之不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路上泥泞不堪，等他到家，鞋子、裤子早已沾上一层又一层的泥土。他来不及洗洗换换，就马不停蹄挖坑，叫他几个歌友帮忙扶树，亲自挖泥填坑。

我对爸爸的故事表示不屑，小声嘀咕：那个老爷爷，自己什么德行，是想种树养活娃吧。

靠坐旁边的哥哥狠狠瞪我一眼；闭嘴吧你，好好听老爸讲讲他的故事。我对哥哥的警告表示不满，但是看见爸爸一直沉静在自己的故事里，只好咽下心底的怒气。

爷爷种树之后，又带着奶奶到处了去喝酒唱山歌了，家里又留爸爸一个人。种在门前的梨树，没有人记浇水施肥，让它野蛮生产。就这样恶略的环境下，梨树还是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村里的同伴上学时间基本上去学校了，村里只有爸爸一个人转悠。他经常一个人在树下乘凉睡觉，有时候爬上树自娱自乐。在无人陪爸爸玩的时候，这棵梨树成了他的最佳伴侣。寒暑假期间，这棵树又成了全村小孩最爱待的地方。

最野的梨树陪着最野的小孩。

寒来暑往，它是最深情的守候

爸爸等了结婚生子的年纪，认识了妈妈，两人就结了婚。原来的房子“屋缝连夜偏落雨”，爸妈觉得有必要重新安家落户，于是我们的家从原来只有三户的村落迁到了有十来户的村。

在旧村落野蛮生长的梨树，又被爸爸搬家了，经过两次搬家，它居然还能活着。只是，它不再开花结果，在寒来暑往的日子像做无谓的抗争，但又割舍不掉这一家子。

而它现在再也不是爸爸玩乐栖息的地方了。成年的人，早起晚归是他们的宿命，偶尔停下脚步望一望，是那远去的牵念。但是这棵树不会孤单，因为又有一群孩童陪着它无声嬉戏。

在爸爸眼里，它的价值已远远超过了那年春雨。

听了爸爸叙说，这棵树好像现在是我们的玩具。

村里有好几个和我同龄的孩子，我们最爱玩的地方就是这个梨树。我们不是在它的树底下过家家，就是爬上它，管它痛不痛，使劲摇晃它的枝干，枝丫嘎嘎作响，好不快活。有时候，还撒泡尿给施施肥，希望它早日开花结果。它枝繁叶茂，却从没挂过一个果。

它也陪我做过了很多惊心动魄的时刻，最为激动的还数那次。

刚过去的夏天，特别热，我经常和小伙伴去水边游泳。有一次，我游泳忘记了时间，等回到家的时候，大人已经锁门干活去了。我是个小机灵鬼，没有锁匙难不倒我进家门，于是乎，我便打起了梨树的主意。

树已经很高了，有些枝干伸到了我家楼顶。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管它危不危险，撸起袖子，开始上树，越过枝干，穿过楼顶，进了家门。

要问我害怕吗，当小心翼翼越过树枝的时候，我的小脚颤抖地踩着树枝，手紧紧拉住上头树枝，眼睛不敢看下面，就这么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

晚上大人到家，问我怎么进的家门，我打死也不说是爬树。但村里眼睛众多，家门刚开，李阿婆后脚就进来告诉爸妈我的英勇事迹。那天晚上我被打得皮开肉绽，而爸爸也下定决心要砍掉这个树。

几个月过去了，树没有缺胳膊少腿，还好好的活着。他对妈妈说，小孩被这么厉害，肯定长记性了，不会再干这种混事。谁不知道他是不舍不得断了陪他这多年，现在又陪着孩子的梨树。

他最是知道没有父母陪伴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如果身边有棵陪伴，那小孩的里面也会有些许慰藉。

梨树不仅全村小孩爱呆的地方，也是老人的情报所。

夏日来临，天气格外炎热，村里老人喜欢最喜欢在落日时分坐在树下闲谈，在他们的集聚地，你可以收集全村的八卦信息，远到隔壁村的狗子生了几个崽，进到隔壁老王和他儿媳的那点嘴拌，甚至别家的裤衩，都逃不过他们的火眼金睛。我家这个梨树，长得枝繁叶茂的，树下又有大石头，最适合做情报场所，在这里你不仅可以看到小孩玩闹，还可以老人热火朝天聊天。

听他们细细碎碎，有的捧腹大笑，有的怒火冲天。最能藏得住秘密的还得数梨树，年复一年，从枝干到叶芽它不知道藏住了多少秘密。

日落山头，它是最耀眼的存在

爸爸大致讲了这棵梨树的由来，不过看着他深邃的眼眸，我倒是想起妈妈常常挂在嘴里的一句话就是：爸爸小时候父母爱玩，他好比一个孤儿，经常吃不饱穿不暖，到了你们，他再也不愿意看到你们过着他那样的日子，即便现在日子很是艰苦，他也一定保证你们吃饱穿暖。

在爸爸努力干活下，我们虽没有大富大贵，但是吃的穿的从来没有缺少，比别家小孩过得好许多。我们的幸福生活是爸爸用他瘦小的肩膀抗下了家里的重担。

偶尔停下休息的日子里，我也经常看见爸爸一个在夕阳余晖下坐在家门口，抬眸盯着眼前的梨树。这个时候，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最不舍得这个时候打搅他。

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妈妈曾偷偷告诉我们：“你看你爸那傻憨的样子坐在家门前，你们就应该知道，陪了两代人的梨树，在他心里已经已经是亲人般的存在。好几次因为你们在梨树玩闹受点小伤，他每次都信誓旦旦告诉我砍掉了砍掉，哪一次都没有能成功下手。后来我就告诉他，算了吧，你以前也经常因为梨树刮伤的，你不也好好的长大了，农村的小孩，你砍掉这棵树，也会有下一棵给他们玩，家门前的这棵好比其他棵完全。你们爸爸长输口气，自此再也没有提过砍树了”。

今晚这个故事简简单单，痛苦呀幸福呀我没有体会多少，但我知道，这棵梨树在我内心位置已悄然改变。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也会对着我的小孩讲起门前那棵梨树的故事，那时候，它应该是最耀眼的存在，而我的小孩也会对它故事不感兴趣。但是内心的传承已然像我现在这样悄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