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铁栅栏有一棵很高的树,一直不知道它的品种,和很多树一样,冬天的时候它会掉光叶子,只是这棵树好像更懒,因为来年它很迟很迟才会吐芽。
向左五十米学生时代无论什么时候回忆起来总是很美好,即使多年以后总笑着对别人说当时的自己真傻气。
爸爸去世早,妈妈离开后我就开始在姑姑家生活。姑姑是学校的生活老师,姑父在高中教英语,他们只有一个正在读大学的儿子,而且一家人对我都很好。
我长得不漂亮,但总是能和班花坐在一起,也许就是所谓的红花也需要绿叶衬托吧,作为护花使者,经过我手传递的情书有很多,巧克力、水果、鲜花和毛绒娃娃也不少,虽然每次递给班花时心里都很酸,但我可以百分百保证当时的笑脸很甜很真诚。
故事发生在一个温暖的黄昏,我趴在三楼的铁栅栏上思考人生,为什么我的受力分析还不会?挤在一堆小球里的一个小球它受了几个力?阿伏加德罗常数是什么?摩尔是什么?我一阵惶恐,心中充满恐惧。
这时我看到走廊边的一个男生。他背对着我,望着西边的天空,阳光金灿灿地撒在他的头发上。出神的背影与来来往往的人流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又好像似曾相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太阳西下,堕入地平面,月亮悄悄地爬了上来。
有些人,即使遇见一百次最后还是记不清他的样子;有些人,即使只是一次偶尔的擦肩也会铭记终生。
向左五十米然而我们没有擦肩,可以说是平行线般行驶在彼此的轨道上,并没有过任何交集。
我们正式的相遇是那次运动会,天杀的班主任说我个子高没去打篮球可惜了,但是腿长跑得快,于是让我去跳高,原因是女生参加长跑的同学太少,所以取消了。
事实证明我果然没有运动的才能,当第三次目睹我扑杆的时候,一直在身旁为我加油的班主任终于说出了那句丑恶的话:当初应该让你去扔铅球的。
我拍拍膝盖上的灰尘,拿起我的矿泉水,望了老班一眼,走了。
穿过操场,我找了个空地坐下,倚靠着绿色的铁丝网看着来往的人群,然后看到了他。
瘦瘦高高的,有点黑,略显蓬松的头发随着篮球的拍打一起一伏,他笑着和旁边的同学说着什么,我没有听清,不过他笑得真好看。
“林媛!!”
听见同桌周晗大声地叫我,我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她我在这里。
“跳得怎么样?”她说:“我还给你写了加油的稿子呢。”
“别提了。”我无奈地起身准备离开。
突然听见周晗尖叫了一声,我心中顿生疑惑,刚抬头,突觉鼻子和左腮一疼,没错,砸到我脸了。
事后听周晗说那个篮球接触到我腮帮子以后,又以一个优美的弧度弹回到了正向我跑来的男同学手里。我不得不揣测这可能是一场有预谋地袭击。
然而当时疼痛已使我失去判断力,我只想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投的球,于是我捂着腮帮恶狠狠地盯向奔来的人。
只见一个瘦高模样,怀抱着篮球的人尴尬又焦急地跑来。我曾经也想过一些正式相遇的场景,比如雨天的时候一起停留在校门口的走廊躲雨,或者春暖花开的时候转角恰巧遇到了,考试在同一个考场也行,起码我还是温柔安静的样子。
只是这次见面有些措不及防。我犹豫着赶紧走吧,无奈天不遂人愿,偏偏左脚绊在了右脚上,身体硬生生地倒了下去,脑门还有些疼。
脑袋昏昏沉沉地,隐约听见周晗呼唤我的声音,然后是一群杂乱的脚步声,后来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被谁抱起来了似的。不会是他吧?我心里一阵窃喜。只是后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说:“这姑娘还挺沉。”
还是晕过去吧,现实已使我不忍接受。
向左五十米等我醒来的时候,脑门上已经缠了几圈纱布,我寻思着伤得挺重,便直起身打算坐在床上。
这时周晗抱着书来了,身后还有他。我疑惑地看着他,恰巧他也望了过来。
“感觉怎么样?”周晗说。
“也没什么,头不怎么疼了。”我说。
“你晕倒后我们都吓坏了,是许鹏飞把你抱过来的。”周晗说着望了望他。
“那谢谢了。”我抬起头看着他。
“谢什么?他就是那个害你被砸的罪魁祸首。”周晗嗔笑地说,把书放在了床头。
“你头上这圈纱布包扎地还挺好看,你说是吧?”周晗坐下搂着我看着许鹏飞。
他看了看我,红着脸,点了点头,不自在地搓了搓手。
我感觉脸微微发烫,便嚷着周晗把窗户打开,屋里不知怎么突然好热。
后来我们又乱七八糟地说了些什么,我忘记了。只记得他俩走的时候,他说:“你好好休息,我以后还会再来的。”
后来他没有来,因为回来的医生看着我脑门上的纱布说:“拆了吧,头上丁点大的包缠那么多纱布干嘛?还系那么长的蝴蝶结,你们这些小姑娘是多拿学校的资源不当资源啊。”
于是我讪讪地走出医务室,带着我的书。
经过这一次接触,总觉得生活中处处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会在走廊相遇,会在学校门口遇见他,会在通往操场的路上看到他。但除了起初相遇时寒暄,后来的我们几乎不说话。虽然我总想方设法地去遇见他。
就在我以为我们从此渐行渐远时,他突然递给我一封信,红色的外壳,信封厚厚的。
“给谁?”我问。
“给你……”他犹豫了一会儿。
我心里一紧,头一回收到信件,难免激动不已。他会写什么呢?不会要表白吧?难道是拒绝信,他看出我对他图谋不轨?应该不会。
向左五十米我红着脸看着信封,刚要拆开。
“给你……”他说。
“别重复了,我知道。”我小声地说。
“同桌……周……晗”他支支吾吾地,终于说了出来。
我嗓子口一紧,感觉胸口闷闷地,好像什么东西炸裂开来。我看了看他,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说:“谢谢了。”
我忘记当时说了什么话,也忘了后来怎么回地教室,忘了怎么把那个红色信封塞到周晗的抽屉里。只知道后来我拿出了书背单词,可怎么也记不住。
周晗回来了,打开信封,读了很长时间,不过也许分针还没转一圈。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信,然后站着对我说:又一个。
我装做不知道,问她:“谁啊?”
她笑了笑回答我说:“一个不可能的人。”
原谅我当时是松了一口气的,想着许鹏飞这波应该是凉了。只是没过几天,他突然找到我说:“什么样的男生对女孩子比较有吸引力,尤其是周晗那种?”
果然窗户纸戳破以后,说话都变得如此直白。我平复了一下内心,虽然知道周晗的想法,但直接告诉他对他也是种打击。
于是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肯定要长得好。”他顿了顿,说:“你觉得我还行吗?”
看着他急于得到肯定的眼神,我点了点头,勉强同意了吧。
“还有呢?”他问。
“成绩也得要好。”我肯定地说。
许鹏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这容易。”后来,许鹏飞冒着被他爸打死的风险,转到了文科班。事实证明,这是个明智的选择。
只是,我的日子就不怎么如意了。除了每天做题背书,我还要负责给他俩传纸条,原因是为了躲避同学和各科老师的眼睛。更可悲的是他俩为了有独处的时间而不被别人发现,我还要跟着他们一起早起晨跑假装偶遇,晚上再一起自习到教室熄灯。
虽然每次看到我不情愿,许鹏飞总拿俩阿尔卑斯双享棒做补偿,撩动我心弦,虽然有时觉得很尴尬,但不可否认的是年级前三的宝座总被我们仨稳居。
我们约定结束高中时代的最后一场考试,在学校铁栅栏外的那棵老树下汇合。
姑姑送我来到学校,提醒我别在外面玩太久,早点回家。我点了点头,挥手跟姑姑告别。
我出了校门,左转走了差不多五十米,来到那棵树下。周晗和许鹏飞还没来。
那天阳光很好,和风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来来往往的自行车铃声伴着爽朗的欢笑,一时间回想起出进校门时懵懂和信誓旦旦。想起当初的沉默寡言,想起三楼欣赏落日的背影,想起篮球,蝴蝶结纱布,想起晨跑,双享棒,想起三个人的晚自习,街道两旁的路灯,以及远处黑暗的尽头。等我回过神,发现时间过了很久,可他们还是没来。
后来,星星出来了,天黑得很透。我沿着熟悉的路回去,迎面看到姑姑,她骑着电动车。
向左五十米“回家吧。”姑姑说。
“嗯!”我努力挤出笑脸,很开心地说。然后坐好,搂紧姑姑。
回到家,看到两条短信。
周晗说:小媛,我妈非拉着我去看海,他们单位就批三天假,所以考完试我爸就把我带走了。今晚我们仨的聚会我就去不成了,非常遗憾。你们俩好好玩,等我回来给你带贝壳。考试前我给你的那个礼物里有个红色信封,见到许鹏飞记得转交给他。
许鹏飞说:家里临时出了些事情,去不了了。你们俩玩得开心,回去的时候记得注意安全。
看到桌子上红彤彤的信封,似曾相识。本着诚信和自律的信条,我按耐住偷看的冲动,回了两条短信。
给周晗:好的。
给许鹏飞:收到!不过小晗有东西让我转交给你,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拿一下?
等了很久,临睡前收到短信说:这周六上午吧。老树下见。
多年后,我仍记得哪天的场景。葱绿的树下,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倚靠着树,前额短碎的头发轻飘,他静静地望着远方,我来的方向。
我递给他那红彤彤的信件说:“给你!”
他看了一眼说:“给你?”
我说:“给你的!”
他笑着说:“给你的!”
我说:“别重复了,小晗给你的。”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信一眼,仍然没有要接的意思。
“你不要,那我就拿走了。”我把信在他面前晃了晃。
“本来就是给你的。”他看着我,语气肯定。
我疑惑地打开,他突然拦着我说:“回去再看吧。怪不好意思的。”于是我把信收了起来。
后来我俩沿着学校门前的小路走着,说了很多话。分别的时候他问我:“早就听说你和周晗趣味相投,是不是她喜欢什么样的,你也是?”
我一时语塞。
“瞧你的样子,我瞎说的,回去吧。”听到这话,我只得埋头走路。
后来我门仨去了不同的城市,期间偶有联系,每年春节都会聚在一起说说一年的见闻。再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有了自己的孩子。
某天,小孙女从床头柜里找出一个褪色的红色信封,她正学习认字,敏感的很。她用小手指着信纸里日期前面一行说:爷爷,这个字念许,这个念飞,那这个字念什么?
他摘掉老花镜,闭着眼悠然地说:“念鹏。”
小孙女一脸惊喜地说:“爷爷,许……鹏飞不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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