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是你的谎言

我们都曾在雨季里遇见对方，离去时却总来不及告别，向雨季告别。

四月是你的谎言

四月的雨，细细密密如那散不开的浮雾，灰蒙蒙似缠绕眼前层层缕缕的黑纱。

然而天气一旦放晴，却又是另一番模样了。尤其，是在这楚地南国。

梧桐。

细雨滋润过的枝干，一夜之间便着了一身新装，嫩黄的梧桐叶蜂拥跃上枝头，纷纷摇曳舒展开。寒冬里暴露在风霜里，似乎总要坠落的老鸦巢，孤岛般瑟瑟着，不过很快就只能窥探到一点点棕色。

天霁，下午。散步。沿着一片新绿的小道。轻轻碾过还残留在路上陈叶，不再有稀稀碎碎的声响，脚下触到的却是一片柔软。缠绕鼻尖的气息也是润润的泥土味道，带着一丝鲜，一丝甜。相顾无言时，喜欢一棵棵树的数过去……然后，突然停下。因为某个人，因为某件事，因为某样东西。那一次，你出现在了我数到第七棵树的位置。你弯起嘴角，梨涡浅笑，说，前面没树了哦。

微微蹙眉，我看向你，手还扶着最后数到的那棵梧桐树干。“在我的老家，有这样一个传说，数梧桐树数到几棵，就会与数完后见到的那个人，有几棵树的缘分哦！”你揉揉鼻子，扬起手，摘下一片毛毛的梧桐叶，朝我递来。

隔了半响，“短信。”你指指我的右手，手机指示灯闪烁不停，发出振动的声响。低头，眼神微动，该回去了。

转身即走。

没有告别，也无需告别。

第七棵，那是第七棵树，空气里浮起我低低不甚清澈的声音。

咳，我叫衫桐，我们还会遇见六次哦。身后响起你带着点鼻音的声音。

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遇，只记得是个清瘦的人。

晚樱。

最后盛开的樱花，粉粉嫩嫩，娇俏多姿。粉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了几十片，风吹过，偶尔飘落，只是摇头，不甚吝啬的将淡淡花香渗入风中。

柔柔阳光下，与好友择地而坐，头顶有时会停驻几片贪玩的粉色花瓣。侧头偏向好友，在耳边细语，任由口中气息逗弄她耳边绒毛。再偏回来时，微抬起头来，却见你站在我们五米开外的地方，一株高大樱花树下。你皱起鼻头，掩手微咳，微咳，却咳了一阵。

肩膀突然传出一声脆响，“痛，下手还是那么狠。”假装埋怨，看向好友。

“看谁呢，那么出神。”好友却调笑着，顺着之前的视线，看去，笑得更开。就要起身。

“唉——”来不及拉住她。

“那不是我老乡的室友吗？叫什么桐吧…”说着就向你走去。原来好友是认识你的。

“嘿！没想到你这么脆弱，竟然还对花粉过敏呐。”好友拍向你的肩，单薄的肩。你笑，揉揉鼻子，“咳，是啊，过敏。”却看向我，这是第六次了哦，悄悄眨了眨眼睛。

“什么第六次？”好友跳脱着看向我们。

是啊，第六次遇见你。四月。

“没有啊！”“过敏啊！”相视而笑，看向好友。

“是吗？是吗？”说着说着就一起闹开了。每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下，用力享受午后的恬静时光，任樱花飘落一地。

似乎，春光柔媚，一切静好。

香樟。衫桐。

四月的香樟，与其他南方的树是有些不同的，总是在风卷落大片树叶时，一边自顾自地长出新叶。然后，慢慢，慢慢地占领之前那些树叶待过地树干，毫不留情。这是我早已发现的事情，就像我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自己再清楚不过。

她最喜欢这些蔽日的大树，寂静林荫道，若是还有飘落或是已飘落的树叶，那是更好不过了。而我，也喜欢。只不过，从未与她一起真正走过。

她以为我与她第一次遇见是在梧桐道那次，其实是在这边，是在这似落却生的香樟路。

她那时在这条路口的香樟树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举一把蓝色雨伞，等着什么人。风穿过她的后颈，带起几缕发丝，微微凌乱。我同室友一起送来借实验用具的室友老乡出实验楼，室友的老乡突然跑向她，不忘回过头向我们说再见。她闻声回过头，微微一笑，然后两人并肩走了。并没有看见我，或许看见了，但很快忘记了，有可能根本就没印象。

而我也从未与她说过。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呢？

那一天下午，我们一起玩闹在那第六次见面。第六次却也是第七次。

现在，我要走了。我们都曾在雨季里遇见对方，却来不及告别，向雨季告别。

冷雨夜。

自从那天晚樱盛开的美好午后，阳光就消失殆尽，很快就难以找寻春天的气息，除了那些时节到了就沉默不语，自发萌芽的翠绿。

仿佛之前的温暖只是四月撒的一次谎言，一个梦醒前的美梦。路上只有四面八方侵来的冷风，湿冷而刺骨；雨点不住地打在伞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晚上。回到宿舍，从行李箱中翻出已收好的冬衣，继续套在身上。在书桌前坐下，拿过月初才开始看的那本《雨季不再来》，慢慢翻到之前看到的那页。正准备读，好友就回来了，嘴巴与那麻雀似的叽叽喳喳一刻不停，一大波混乱的信息从耳边涌入我的脑内……

“亲爱的，不着急，你可以慢点说，我听着呢。”把书放下，递过一杯水，看向她。

她喝了小半杯，咽了咽，发出夸张的声响，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知道吗？我老乡的那个室友退学啦，听说是要去哪治病什么的。”

“这样啊。”一阵冷风吹过书桌，有什么东西飘到了地上。拾起，轻吹。

“嗯嗯，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唉，那片梧桐叶的书签好漂亮。”好友的眼睛亮了亮，看向我手上的梧桐叶。

“你喜欢的话下次再做给你，我留下的只有这一片。”起身拉上窗台上的窗户，隔了大半的雨打梧桐叶响声，宿舍里只响起我干干的声音。

第七棵树上的梧桐叶，我只有一片。

窗外。

冬季从未过去。

冷雨不停的打在窗户上。

偶尔停了，隐约听到檐角滴落的水声，滴滴答答。

突然发现，四月也是你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