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映·红装
炎国弘元历三十一年冬,王城准奏越琼城主纳妻的告禀,着吉日完婚。城主大婚,家家红绸悬梁,为这座雪域边缘以酒道闻暇的小城添色不少。
寒风袭雪,守城的卫兵将积雪清净,卯了力气将赤色的城门打开,玄木门轴发出的“吱呀”声沉寂在厚雪里,一起被沉葬的还有急促的马蹄声。城中多寂寥,城主府内就着新人的喜意随着于今早入城的人扣门,到是有了几分热闹可看。
玄衣的少年将毡帽摘下扔给赶来的小厮,“这雪也忒大了些,千赶疾走的还是错了哥哥的大日子!”
“想着也是被这大雪误了行程,公子一路可安好?”后到的李管家忙着拂去少年肩上的落雪,月余不见,觉着少年老练了不少。
“好着呢,哥哥可好?还有我那小嫂子,怎地也不见人?”
“公子稍安,先解乏,城主稍后就到。”迎着人进屋,见着火盆子还未准备好,喜色也不减,只是催促了几声。
“这温柔乡温柔乡,前人倒也不欺我,哥哥也有今日......”廊间,少年爽朗的笑声萦绕不绝,百年的宅子,今日算是添了份鲜活。
另一边,红鸾帐暖,满室迂旎温情。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醉醉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日起晚了。
“可睡足了?”越冉放下手中的书,按住被里不安分的双手,掖好被角。
“足了,今日相公怎么不出去了?”往日醒来,这人早就起身了。有时或是整日都在酒窖里,只有晚饭能说上话。知近日城内形势复杂,到也没有多气恼。
“还不是看有个小醉鬼无聊了!”越冉捏住醉醉的鼻尖故意打趣她。
见着这人将指尖送于齿间舌尖咬玩戏耍。亏得平日端得月明风霁,现今却是这副做派,虽是成亲有了几日,但青天白日的,湿糯的触感还是让醉醉这个百年多的老妖怪有些心燎羞怯。一时心急了,发力将人推开。
越冉一时不察,堪堪悬在床边,笑声清润:“为夫都忘了,醉醉可是越琼一等一的武者。还望娘子手下留情才是。”
看着人将要恼,才换回正经的面孔道:“好了,越峥现下已回府,日后为夫都陪着醉醉,不会无聊了,药园子就少去。”
定是李管家又多嘴了,不过是多去了几次药园子,自己可没有忘了当初在园子里受的苦。说着,二人相继起身。
穿戴好衣物,越冉到外间将罩衣取来披在醉醉身上,“知你不怕冷,但是这几日风雪越发大了,不能任你马虎。”
醉醉有些不情愿,自己化形的时候着急了些,身量有些小,穿太多了,圆滚滚的,被见着了,又要取笑自己了。
“如今已是城主夫人了,越峥若笑话你,尽管扣了他的零花去!”
想到越峥的脸色,醉醉笑开了怀,声如珍珠般散落在室间,莹润满室。越冉看着醉醉的笑颜,有片刻的怔然,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自己似是遍历了万旬。
二、醉·银笼
越峥回城替越冉担了不少事务,但带回的消息却让整个城主府重新陷入了沉寂。越琼式微又与王城离了心,雪域异动,灵植异宝踪迹难寻,加之丹城突然发难,其余诸城纷纷落井下石。纵是越琼酒道超然,也是无力回天。此举釜底抽薪,怕是筹谋良久。
幕僚争上半日,没有拿出有用的章程,在否决越冉提议一事上到是出奇的一致。越峥年岁尚小,年少心性,最见不得这种利益相争,恨不能将人打了出去才好。李管家见状,将人都请出了府去。
“越琼以酒开城,一时无法接受也是人之常情,倒是那梅苍是何来历,练出的丹药竟有此奇效。”越冉越想越是心惊,这样的人,可不要冲着醉醉来才好。
“谁知呢?”语气郁闷,丹城初邀群英鉴丹时,就派了人四下打探,不过这人就像凭空而现,毫无踪迹可循。父亲庸碌,亲逆疏贤,在位时只知一味对王上献宝讨好,如今可好,库中灵宝用尽,他自已撒手寻长生去,将烂摊子留给哥哥同自己。
想至此处,越峥低头思索了番,沉吟开口:“哥哥先前不是一直奉命查探千重的消息,可有音讯?”若是得了此番灵宝,眼下困局皆可迎刃而解。
“古闻怪谈罢了,也就父亲坚信不疑,不值一试。”越冉听闻,沉吟良久,半晌才继续道:“先将越琼散落在外的百姓接回,其次遣人和丹城接洽,莫漏了风声,为百姓某得生计才最为重要。”
百姓多为不能修武的普通人,今炎国上下尚武之风盛行,若二者之间失去了制衡,只怕要重轮他人奴仆。比之这些,传承礼法就无足轻重了些。
室中沉寂,兄弟二人都各有思量,这时,莺咛般的笑声在门外响起,有绿萝裙的女子推了门大步进来,研笑似三月春风,怀里却是抱着个酒坛子。“相公快看,我淘了个什么好东西!”
醉醉走上前去,按住要起身的男子,将酒坛置于桌上,反手拍掉越峥探过来的手,徉怒道:“这是给相公的。”
越峥揉着被打的手,笑问:“不仅要扣我的零花,如今酒都没有我的份了,这城主夫人可真是蛇蝎的心。”
醉醉不理他,见着越冉仔细打量着坛上的封口。期待道:“相公可看出来了?”
“是银笼酿?”这酒乃自己亲酿,取了南国的金丝银笼来做的引,因过于珍贵,有明心之效,被父亲当做寿礼进献王城。如今......
越峥听闻,面色怒然,见越冉眼色,只得行礼退了出去。
“醉醉可厉害?献进王城的宝贝都能淘回来。”越冉无奈将人拉进怀里,这个小傻子,长叹了声。
惹得醉醉连忙道:“没有花去多少银钱,那商人不识货......”
银笼酿问世之时,名动天下,引得多少武者垂涎,如今却流落到市井之地,也可窥得越琼如今的处境了,也就这傻不拎的还觉得是好事。
三 、怯·流年
此后,醉醉发现越冉越发忙碌,城中无处安身的百姓也越发多了,只能乖乖呆在府内,不在像以前一般胡闹添乱。
见着醉醉乖觉,期间去了几次酒窖都无人注意。只是过后这般几天,精神却再也不同往常,总是有气无力的模样。越冉几次回来,见醉醉已经睡下了,还以为是她白天活泼了些。
等丫鬟找不见人来通报时,越冉才细想回去醉醉这几日的怪异,急得将人都发作了一通。越冉自小便是楸枰落子般闲逸超然的人儿,府内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好在被越峥及时拦下。
等人都出府去寻了,越冉才冷静下来细细思量,半晌兀地起身向门外走去。
打开酒窖的暗格,里面的楠木瓶子底部已经呈出青绿色,越冉抖着手将瓶子取了出来,心底涌起暗流肆虐摧毁,五脏六腑都跟着疼痛起来,他的醉醉呢?
百转千回,硬生生的吐了口鲜血,低呼道:醉醉......
疾步走出来地窖,步入药园后却一动不敢动了。一步一绞,等挪至千重面前,似是如梦初醒,开口唤了声:“醉醉......”
有书曰:雪域冰雪千年不化,经地脉精气滋养,成了活物,盛开冰原,周身雪雾缭绕,凡人不得见其身,是为仙物,食之可脱凡胎。
越冉能回首的二十几载间,从未敢奢望,孱弱的身子,父亲的无道,臣民的心愿,唯一的所愿也被当做讨好王城的存在。
故当知醉醉就是这千重的时候,越冉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乞盼。他顺心留下了醉醉,看它偷偷扎根在自己的药园子,见着她化形时的绝色,同其遍览河山。
也有预感,将这般的仙物禁锢在凡尘,必遭天谴。该放手,可他做不到,只能夜夜祈盼若真有天道轮回,只愿能一一遭在已身。可是如今,却是一一应在了醉醉身上。
似是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越冉眼前这株药植流光溢过,逐渐显出本体来,却是只有一半,缺口平整,似是一刀而过。不待越冉细看,再有荧光淡过,醉醉已现身怀中。
室间,取了血,给醉醉喂下去,越冉暗自祈祷,但愿自己这血能有几分作用。
世间异草都尝过几分,身体成了容器,时间涤荡,越冉的血对醉醉来说是世间少有的大补之物。醉醉面色的苍白逐渐退却,越冉见了,才让跪了满府的仆从起身。
眼见居于其余诸城的普通人被接回城内安顿 ,越冉私下的安排也可窥得一二,但府上再无幕僚敢出头反对。自夫人失踪寻回后,府内上下的人都觉着城主已不似从前一般温和谦逊。
茂公只是提议将百姓牵至城角,将城中之地留给愿意给越琼效力的修武者,就被削去了官职,另其自寻出路。
两朝元老都落了这样的下场,暂时没有人敢触其锋芒。
“醉醉,怎么了,可是梦靥了?”
夜幕时还醒来陪自己用了晚膳,才过去几个时辰却在梦里哭成了这般模样。越冉将醉醉仔细抱在怀里,将小妻子眼眶中的泪珠一一吻去。
滚烫的热气寮过额间,驱散了醉醉梦中的恐惧。这会儿,紧环住越冉的腰间,将脸贴在男人的胸膛之上,不肯言语。
“醉醉不怕,都与现实反着的,相公在呢!乖乖的。”
越冉搂紧了小妻子,也不逼她说梦见了些什么。
“要抱着睡。”醉醉说着便将整个人缠了上去,怕越冉要说些什么,并将眼睛闭了,假装睡了。
越冉有些苦笑不得,这般要如何睡呀!
若是身子麻了,明日怕是又要耍赖皮,不肯出去。近日阳光有些足了,凭着自己侍弄药草的经验,多晒晒太阳总是好的。
“身体麻了可不许哭。”越冉搂着醉醉平躺在床上,让醉醉睡在他身上。
“睡吧,相公一整夜都帮你守着,明日出去走走,醉醉就能好起来了。”
清晨,府内。
“即将开春了,王上的寿辰不容差错,是否眼下就开始准备相关事宜,还请城主明示!”
府内,幕僚正在就城内的事情向越冉汇报。经过一整个冬季的努力,越琼城内的危机暂时稳住,眼下主要还是王上的寿礼,酒窖早就被越冉封了窖,外人从未见过这寿礼。
按理,就是随便从酒窖中寻几坛子有些年份的原酒,再从越冉的药莆中拿几味增强武者体魄的药材做酒引,这寿礼便是成了,可偏偏出了丹城梅苍,若是王上心悦,此后这天下怕是没有越琼城了。
幕僚久未听到回复,抬眼只见越冉倚在椅壁上已然是睡着了。沉默久了,李管家也觉着不对,就着换茶的功夫,将人喊醒。
越冉也不是真的入眠,近来醉醉晚上总不踏实,要睡在自己身上才肯安生,还总在梦里哭,要一直拍她的背才行,实在是缺觉了些,这才眯着了会儿。
“见谅!”越冉灌了口浓茶,才重新开口,“寿礼一事已然妥当,其余各位自己拿捏,不丢了规矩便是。”
幕僚对越冉的话毫无疑意,说了些让他注意身体的话,退下了。
看着李管家欲言又止的样子,越冉瞬时起身,“我去看看醉醉。”
也不看李管家是什么反应,就跨步走了出去,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四、入·我门
有知信鸟带着春意踏着大炎国山河来,在某一天夜里啼破越琼的雪幕,春天到了!
醉醉坐在廊间,看着院子里那株逐渐枯萎的梅树,心绪翻涌,神色不明,回想前夜浮动的梅香,她可不介意拼个鱼死网破。
此时,鼻翼动了动,又到了喝药的时间。虽说喝了能让自己的倦怠少些,但是里面蕴藏的血腥味还是让她不忍,看来,得快点解决掉这个麻烦才行。
晚间,醉醉缠越冉缠得厉害,越冉招架不住,由着人胡闹了一通,随后沉沉睡去。
醉醉用灵识探寻了越冉体内,见其肺腑生机恢复,才退了出来,替人掖好被角,敛去气息潜入夜色中。
越琼城外,梅苍看着壁垒逐渐消失的世界,皱着眉头暗叹了一声,随后起身,“出来吧!”
后方,醉醉的身影逐渐显现,同时捏决禁锢住了这番天地。
“阁下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千重,你纠葛几世,该住手了。”
看着开始动怒的千重,梅苍突然想起了比打杀了这妖孽更好的法子,省得以后麻烦。
“你到底是何人?”醉醉的双脚开始化成绿色的枝干埋入地底,脸色狰狞,全无白日的妍笑如春。
“得罪了!”
说着施法逼近,醉醉狠戾一笑,万千尖如利刃的藤条从地底窜出,四面八方的向梅苍涌去。
二人一直打至天明,空间的压制,梅苍逐渐不敌,术法相接中,醉醉抓住了梅苍的破绽,梅苍无法,自燃其身,让灵魂随遁术而去。
见落在地上的梅枝,醉醉收回了枝滕,一副分身也敢入千重落境,若不是自己只剩半身,定将灵魂也绞杀了干净!
远处的梅苍,看着怀中那半截从醉醉身上削下来的树枝,差点就阴沟里翻船了,在人家的地盘上,果然不方便,得想个办法才行。
日子过得飞快,眼瞅着寿宴的日子就在眼前。但是越冉一直没有松口,此次去王城,怎么说都不带上自己。醉醉明里暗里的暗示,越冉这次铁了心就不松口。
“你果真是看上了王城的姐儿,看不起我这山野里的人了!”醉醉掖着帕角,眼眶含泪,作势要走开,十足的女儿作态,何曾有半分前日同梅苍厮杀的样子。
“醉醉,听话些,是相公怕你见了外面的繁华热闹,不与我回越琼了。”越冉将自己的小妻子抱在怀里。
“越琼近来有些变动,我只放心醉醉替我看着,醉醉武艺高强,只有你能镇住那些不怀好意之人,就为了相公留下好不好,嗯?”越冉说着将醉醉的耳廓含了进去,搓磨着开口:“好不好?”
温润如玉的公子在你耳边遍遍恳求,就是千年的老妖怪也受不住,何况是只剩一半本体的醉醉。暗暗为自己沉谜男色寻了借口,立于城墙上,望着人远去。
光撒在未化尽的积雪上,泛起光晕,醉醉的脸逐渐看不真切。
越冉心口一慌,跌坐在马车内,总觉着经此一别,会首遥遥无期。一时恍惚,马车走出越琼城已有一会,越冉捂着心口盘算着此去应再小心些、再小心些。
灌了一口浓茶,越冉再次拾起书看了起来。离王城愈近,不安愈盛,摸了摸怀中的木瓶,对醉醉的思念也越加浓厚不受控,常在夜里就入梦喊出醉醉的名字。
故而总不敢深睡,就怕这情义被有心人窥去了,对醉醉不利。
五、知·我苦
入了王城,局势波诡。越冉终日呆在馆内,静待暗潮会将越琼推到什么境地。
无奈千防万挡,却耐不住内部鼠蝇,小九儿取了解毒的药酒来给越冉服下,暂时护住了越冉的心脉。
“城主大恩,才有诸位今日,如今却都是这般狗肺之人吗?”
是李管家带大的人,此等场面也不怵,面对齐聚一堂的武者,小九厉声呵斥。
“哼!我等多年为越琼鞠躬尽瘁,早偿还了恩情,如今城主寻得长生法门,却瞒着我等,又是何居心?”
大炎国崇尚修武,突破桎梏,达到巅峰,进入那传说中的修仙路途,是每个修武者穷其一生的追求。如今,越冉手握奇株,却没有透露半分消息,看来是打算自己受用。各幕僚都是修武者,求仙长生得逍遥,没人能受得住这样的诱惑。
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册,终是大意了,自己撕毁的那一页已近被人恢复原状,只怕那丹城的首席也非常人。
“外面都说梅苍于越琼城内寻得了千重须部,练就的丹药已助王上境界松动......”
“城主!”
不知是什么药,连越冉自己酿制的百解酒都抵制不住,晕了过去。
高热不退,自己像被禁锢在什么里面,全身使不得半点力气。又怕自己糊涂了,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拼命挣扎着要醒过来。
正是无助的时候,嘴里流入了一股熟悉的气息,痛苦顿时减去了许多。待越冉反应过来自己吃了什么的时候,硬是生生的将自己气醒了过来。
醉醉!
自己醒得有些突然,有个小妖怪来不及将藤蔓收回去。一时间僵在原地,不知怎么办才好。
“怎么,要溜走不成?”越冉拖着身子坐了起来。
醉醉有些着急越冉的身子,却不敢靠近。眼泪不受控制,流了出来。
“不许哭!”越冉出声将人唬住,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做才好,自己空有城主之名,却不善修武也不善诡道,该如何是好啊!
“相公......”
“你是我捡回来的,你什么样我没有见过。”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过于严厉了些,越冉拍了拍自己身边,示意醉醉过来。
“相公早就知道了!”醉醉有些不敢相信,明明前一刻还身处地狱,这会就在云端了,总有些不真切。
醉醉乖巧的坐在床沿边,一双眼明晃晃的盯着自己。让越冉想到了两人成亲的晚上,也是这么乖乖的等着自己。
越冉半跪在醉醉面前,将眼前人儿的脚拢在手心,看着上面遍布的疤痕,半晌才开口:“醉醉,你可曾......”却突然顿住,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问她是否后悔吗?嫁给自己这般无用的人。还是问自己后悔吗,将人带出极地,却只能将人禁锢在越琼城,没有半分能力能护住她。
“怎么了,相公?”听到消息,自己只身并跑来了,连着赶路,不曾收拾过自己,醉醉这会儿正是害羞。
“没什么,相公替你洗脚好不好?”
也不管醉醉答不答应,自顾的出了门。
难不成梅苍还未死心,自己一路来,处处受阻,这世界法则越发逼真,很多事情已不是醉醉能控制的。
想起了雪域中,那个风光霁月的修士,为了求得自己一半枝叶,替自己遮风拦雪百年之久。如此,若是能囚住这样的人生生世世,也是值得的。
如今越冉对自己的愧疚怜惜已足够,只要他盼着与自己的来生,必留于千重落境,与自己生生世世,不能急于这时,先除去梅苍才是首要的。
于是,在越冉的劝说下,醉醉同意了自己先返回越琼。
又到夜间,醉醉捏着越冉给的锦囊,有些动容,“真的不能现在打开吗?”
越冉扶着她登上马车,答道:“不能,醉醉答应的,作为人得守诺!”抬手捏了捏醉醉的脸颊,笑道:“回去要好好和管家赔礼,以后也不能像这般随意......”话语声消散在一个克制的吻间。
醉醉捂着额间,羞涩的进了帘内。
自有未尽之语,不过也不必说与醉醉听了。仙神妖怪,总归会有比自己更长的寿元,只盼醉醉此去忘了自己,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也不要再遇见自己了。
六、相·决绝
对醉醉来说,只有那名带着酒香的男子是不一样的,那般恪守诺言,护着自己。
自怀天下逍遥,痴迷酒道,醉醉万般倾心也近不得半分。直至仙门被毁后破丹之际,入了心魔劫,醉醉作为千重,才有机会施展千重落境困住了他。
才能有这生生世世,可是如今,打开越冉给的锦囊,却是字字诛心的和离书,还盼自己来世不要再遇见他了。
怎么也想不到上一刻还对自己穷尽温柔的人,下一秒就亮出了世间的利器,让自己生不如死。生了灵智不知多少年,醉醉第一次知道了惶恐。
梅苍,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
大炎国近日又发生了些了不得的事情,在王上寿宴之际,越琼城主高称自己已寻得千重酿得仙酒,哗然之际,却当众将药饮下。
王上大怒,好在有丹城首席献得一丹方,可用人精血炼丹。如此,赴仙途、得长生逍遥指日可待。更是召集天下修武者前往都城比拼,前十者便可一同服下梅苍所炼丹药,共赴长生。
更了不得的是这前十的武者中间竟有个俏丽的美娇娘。虽以纱附面,但其风华隐约可见。
武者经过层层搜查,这才被引到了一个封闭的地方,中间摆着丹城的“八宝天庐”,竟是梅苍要当众练丹,之前的不快瞬间消弭。
好事近在眼前,这些武者早就收起来之前厮杀丑陋模样,端的一副缥缈之姿,已当自己是仙人了。
越冉被蒙了眼,又被喂了不知什么丹药,全身没有力气,被人架着,七拐八拐,终于停下。待看清眼前的药庐,终是有些怒气。
多日隐而不发,是要这般折辱自己,自己不知与这梅苍先生有多大愁怨了。此刻,席位上也一片哗然,这越琼城主怎的是这般模样出现,与一堆药材置于一起。
不过片刻,想起这“千重”已被越冉服下,若不是丹城有此良方,怕是要一人独登。这些许不忍就被畅快取代。
不少人,开始催促梅苍尽快开炉。梅苍也不急,将众人急切尽收眼底。走近越冉身旁问道:“还未请教城主,这为鱼肉是何滋味?”
越冉全身没有多少力气,勉强将高坐的武者扫视了一圈,如此,醉醉终得安全了。听得这人如此询问,勉强开口:“自是比不得仙人为刀俎了。”
梅苍轻笑道:“待会城主还这般淡然便好了”。
话还未落,只见席间陡然混乱,已有三人气毕,那女娇儿白刃染血,顷刻间,已是到了梅苍身前。
来往了几招,被对方不要命的打法逼退。不同其余人惶恐,梅苍面色一片淡然。
越冉被来人揽在了怀里,抬手将面纱扯去。只见一双皎好的眸子怒视着自己。
“醉醉。”
......
“妖孽,你本体不全,还挣扎!”
醉醉盯着梅苍,想不到这人术法之强,居然能在自己的幻境内又成一小界,中计了!不过,只要出了这个地方,就是自己的世界里,不愁不能将人挫骨扬灰!
将越冉负在背上,想找机会逃出去。但是密不透风的攻击实难招架,这不是自己的世界,修为被压制同普通武者无异,而梅苍此时居然还未出手。
手中不知染了多少鲜血,已是杀红了眼,一身宛若地狱修罗。此时,梅苍终于动了,捏了巨大的手印从空中落下,“妖孽,且拿命来!”
醉醉只身向法印迎去,至半空中,暗道不好,回身来,地上已不见了越冉的身影。
“梅苍!你敢!”
话语间,醉醉双脚变为了藤蔓,不知施了什么术法,密室内被冰雪覆盖,藏于王座的人激动的站了起来,这便是仙法,是长生!
几番回转,却不知密室外的炎国已经开始崩塌。
“梅苍,你放了他。”
越冉察觉到什么,哭喊道:“醉醉,快走!”
醉醉浮于空中,看着越冉的双眼依旧盛满了往日的深情。为了他能彻底留在幻境内,这样的生离死别两人不知道经历过了多少世。
可醉醉知道,这一次和前几次大抵是不同的。这一次,他的相公不想要与自己的来生了,她困不住也囚不得。
“越冉,你且看好了!”看好了自己这一腔深情。
这是越冉听见醉醉第一次这么喊自己,语间狠戾,带着决绝。
“梅苍,偿命来!”话语间,密室内只剩下三人。
如此千重落境已毁,只剩这心魔劫了。梅苍凭空而现一把长剑,抬手间,醉醉双手化为的藤蔓并被削去了大半。境界的压制,醉醉渐渐不敌,冰雪化去,地上只见一株流光溢彩的植株。
只见醉醉被人拾去捏在指尖,越冉指尖扣于掌心,鲜血淋漓,哀恸失声,全身无力,只能瘫倒在地不断尝试向梅苍爬去。
如此惨状,换不来梅苍半分怜悯。举手见,丹炉下火自燃。没有半分不忍,将醉醉置于炉内。
越冉眦目欲裂,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叫人啃食了去,呼吸咽在心口,只想着自己最好的醉醉为了救护自己被置身于焚炉内,自己的宝贝终是护不住叫人轻而易举的摔碎了。
回想过往种种,伴随着“醉醉”二字,口中鲜血喷出,梅苍不为触动。白色的鞋履重重踩在越冉心口上,剑指颈间,狠戾问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滋味如何?”
如何?越冉胸中恨意滔天,恨不能让这世间都随醉醉去了不可。自己男儿身,却不能为心爱之人撑起半分天地,除了一身温柔软意能交付,却为她护不得半分风雨,怎地不去死!
随着剑落下,越冉耳边响起如滚雷般声音:“真人道心已寻,还不醒!”
七、尾声
梅苍抚手将衣襟上的灰尘弹去,越冉这人真真是一酸儒,破个丹都如此艰难。自己若是不出手,竟真的是要同他那株宝贝草在幻境里纠缠千世万世不成。
越冉,不,如今该称越冉道君,幻境已破,道心坚定,自是碎丹成婴,成为千重小界的一名元婴道君了。
再次同梅苍道过谢,越冉看向被梅苍扔来的胖娃娃不知如何是好。
有一界名千重,只因传说秘境中有一片雪花开了灵智,自此感悟天地,修炼不知多少元年,修得千重真身,若有修士得见,便会看见霜花开花,层层绽放,有千重之数,待看见花落,瞬间便身死道销。
自己为千重界中人,以酒入道,于仙途之事并无几分上心。机缘之中寻得千重,不料招惹灭门祸事,越发觉得自己不曾踏入仙途就好了。
道心不坚,突破之际,又恰逢千重化形之时,这才坠入了千重的幻境之中。
而千重情系一人,要化人形,便是要尝尽那一人所带来的清欢苦厄。于劫难中,历经磨难,追寻越冉,尝得人世八苦百劫。
却不想入了魔障,想将人生生世世困于其内才好。
好在,有梅苍相助,终能破开幻境。而越冉也破开心魔劫,算得有惊无险。只不过,自己从未奢望过这天地灵宝居然会心系自己,幻界种种,足见千重情深,自己又何尝不曾沉溺于其中。
小心翼翼抱紧了怀中的胖娃娃,没有实力,何谈逍遥,男儿立于世,能护得住自己想护的,如此才是真的拿得起,放得下,方求得个大自在!
如此想来,境界又稳固了不少。越冉没有拒绝梅苍的邀约,同他一起离开此方世界。暂时到梅苍府上修养,总归得将醉醉养大。到时再请天地为证,结为道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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