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母亲

外婆患有白内障，打算过几天来县城动手术，她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大部分在外省上班。外婆对妈妈说:“要是你来照顾我就好了。”

早晨，六点钟，妈妈的电话。说外婆下午动手术。晚上我赶来这里，去中式快餐店打包几份饭菜，运气还好，妈妈最爱吃的大肠还留有一份，她打开饭菜，我说这是大肠，她笑了，作为儿女的我们，也只能做这么些微不足道的举动，让她们展露笑脸，结果晚饭她也只吃了这份菜。

看着她的背影，因穿着贴身的裤子，仿佛最近又清瘦了不少，我常打趣说:要是我俩的身躯可以换该多好。给予她我这般壮实的身躯，可她还是不厌其烦地叮嘱我不要克制自己的饮食。

是二楼，妈妈看见外婆不在床上，吓了一跳，以为是去上厕所了，原来跑到隔壁去别人聊天了，外婆右眼用纱布蒙着，见了我，只是笑着说:你也来了啊。她82岁了，已说不出我的名字，她的儿孙，外孙满堂。

是在第一个房间，第一张床是外婆的，妈妈说白天其他的床也有人，但晚上都回去了，外婆大概是困了，妈妈说她昨晚没休息好，妈妈像哄小孩一样地叫她吃点饭，喝些汤，但她还是说不想入食，躺一会儿就睡着了。

妈妈说，想出去走走，去广场看看人们跳舞，我一手搭着妈妈的预备外套，一手挽着她，时而与她十指相扣，时而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微凉，问她是否有冷，她说没有。我时常觉得自己的手黝黑有褶皱，但和她比起来，才发现我的手显得白皙光滑，而她枯如树皮的手，做过多少事啊！爸爸有时会说，她的手和外婆的手差不多。

妈妈45岁。我们一样属狗，她长我两个生肖的轮回。

从小到大，很少和妈妈这样亲密，她说我小时候就不喜欢粘人，她做完事回来，抱着我喝奶，我喝饱了就挣脱她的怀抱，一个人趴在席子上，脸贴地，睡着了，就喜欢这样，原来一个人的习性大部分是与生俱来的。

周日是母亲节，我想给她买件衣服或双鞋，但她看到那些标价，连避之不及，她长时间呆在家里，靠种地，做小工，把我们抚养大，故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她选衣服时，说:这衣服太白了，不适合去田间拔草穿。或说这衣服太贵了，我试都不用试，这还买得起啊。她只关注一些打折便宜的货，二十元两件，她看了很久，挑中了一件，问人家十元买一件行不行，服务员说是买一送一，一件不卖。如此，我无可奈何，最终钱不入他人手。也正因为有了妈妈的勤俭持家，我们才得以衣食无忧地长大。

县城的车辆拥挤，走人行道时，她紧紧地拽着我的手，步步小心谨慎，眼睛惊恐地看着四周。她不太愿意过马路。

她和我讲，今天她提着一袋称重面包，想进超市逛逛，结果人家不让她进，叫她把面包存放在投币式柜子里，但她不知道怎么存，后来就干脆不进超市，回医院了，她对我自嘲:“乡下人进城”。这件事令我印象

我带她到超市门口，在储物柜钱，教她怎么把硬币放进去，怎么锁，说硬币可以再取出，她才恍然大悟。

她总是穿着一双旧布鞋，一起去逛鞋店，她说五元拖鞋穿得还更舒适，我知道自己的经济也极有限，她更舍不得穿好的。

她说，前天去外婆家，外婆对她说:“要是你隔三两天就回来该多好啊。”她说她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她希望每天晚上都有我的陪伴。她说这真是一样的心情，可我觉得不善言语的我给不了她更多的快乐。

自去年木梓花开时节外公去世后，外婆是孤独的，一个人在旧房子里起居饮食，难以想象的形单影只的生活，我目睹了外公离开时，妈妈的泪水，我感受到她歇斯底里地心痛，最爱她的男人，去了。

如今妈妈只剩下外婆，我看到她，在珍惜她的母亲，那个最爱她的人，而我，应如她一样，爱着自己的母亲。

医院房间的病床上，我的旁边是妈妈，妈妈的旁边，是妈妈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