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洁手拿着回城的大包小包,跟着并不是很规整的车门队伍,排队走上了公交车,在车后半截的公交车的几排木凳上,走到了最后一排,在靠着右手边最后的窗边座位上,坐了下来,对着车窗外的老妈挥了挥手,让公交车窗下的妈妈赶紧回家,而车窗外的妈妈,看着女儿那青秀的脸颊,还是恋恋不舍的不肯离去,眼睛中透出满满的不舍。
随着汽车的发动,马达的声音充斥着整个车厢,那种轰鸣声在每个人的耳边繁杂的响着。不一会,在司机旁边的龟壳周围,冒出了吱吱的热白气,在这个深冬的傍晚,阴霾的空气中,那丝丝缕缕的热气,仿佛意图驱散了坐在位置上所有乘客的身上的寒气。
汶洁的妈妈,站在寒风中,看着徐徐开远的汽车,才慢慢的转身,往车站旁边的巷子深处走回家,口中还念叨着,唉,总是喜欢坐后面,颠得这么厉害......
公共汽车小心的从集市的人群中开了出来,颠簸的走进乡间暮合的沙路上,在避开沙路上上的一些不大不小的沙坑后,在没有夕阳的树影的路上掀起一路黄色的尘泥……
汶洁坐在座位上,透过车窗,望着熟悉的傍晚中的田野/村庄,虽有暮云合璧,却没有晚霞鎏金,景物慢慢的从汽车的前进方向中流失着,震耳的不单是车头马达的声音,还有汽车窗户上的那些随着汽车颠簸而叽嘎碰在一起的窗户玻璃夹杂着说话的声,因为汽车残旧而吵杂,这车窗户上都有三块玻璃组成,在这凹凸不平的公路上,随着汽车轮子的高低而发出嘎叽嘎叽的声音。
在这样的繁杂中,汶洁安静的坐着,摇晃了3个多小时,汽车终于停在了广州动物园的正门对面马路的汽车站旁,她背起了旧的布包,拿着妈妈准备的衣物和杂物,整理了身上的尘土和衣服,走下车,还没有来得及活络一下酸痛的身体,便急急忙忙的跑到对面的公共汽车站上,换乘了6路车准备回到她在广州的临时住处。
换成后几个站,到达小北站下车后,走了一百米左右往向右拐湾,经过繁荣的登封酒店门前,看着里面迷离的灯光,汶洁摔了一下头,无视着里面的紫醉睛迷,从酒店二楼咖啡厅中飘出了诱人的咖啡的香气,让汶洁的脚步不禁顿了一下,用力呼吸了一下咖啡的香气,然后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在哑哑的橘色路灯光影中,抬步往前再走了三百米,在麓景路后往左拐,步上了广州大学门口的房子的楼梯。
拾步上了台阶后,抬手开门之既,习惯的向左望了望广州大学的门口,大学,在汶洁心中永远是一个进不去的门,现在,也只有望门叹气的份,不是她的成绩不够好,就在去年,她以全市第六名的专业名次,考进了广州师范学院的音乐科系,可是,到了领入学通知书的时候,帮忙去拿录取通知书的83中的梁校长很诧异的叫她一边告诉她,她原来的入学通知书上不是她的名字,而是改成了她同班的另外一个同学的名字,可是档案上的父母和姐姐还是她姐姐父母的名字,她被别人用钱掉改了名额,在这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社会,就算有成绩又如何,成绩不比金钱腿大,就这样,在一番挣扎以后,她始终没有能踏进大学的校门,而今,这个近在咫尺的校门,里面充满了她未知的诱惑和隔着太平洋式的鸿沟……
开门进屋,跟搭住屋主的老太太打了招呼,送上从乡下妈妈准备好的带来给老人家的礼物后,便开始收拾起东西来,整理好老太太的煤炉,把烧尽的煤小心的拿出来,添上新煤,再帮老人洗过今天的衣服,准备好明天上课的道具和书本,伺候老人上床睡觉后,她拿起了书走到阳台的路灯下开始翻阅……
屋子是汶洁爸爸的同乡分的房子,这个同乡后来成了附近这所大学后勤部的主任,在乡下可谓风光至尽了,因为返四清的时候,爸爸帮这个同乡同学平反,可谓是帮了大忙,才有今天汶洁一边照看老人,再付一些费用的搭住,同乡的老太太是从农村出来的,非常的省俭,阳台外面就对着路灯,入住后,只要不是下雨,老太太都要求汶洁不要在屋子里面点灯看书,有作业或者复习什么的,汶洁只能应着阳台外的路灯来完成,打小就省俭的她也理解,所以一直理所当然的就那样了。
傍晚才从乡下出发,四个小时的行程,这个点,汶洁已经错过了吃晚饭的时间,在回来的路上,她能吃的起的快餐店已经打烊了,今天又是星期天,也不能在天平架的饭堂搭食,自从来广州读这个技工学校后,就有很多的星期天就这样饿着到第二天中午的饭堂开饭了,可是二十不到的年轻身体,总是有点不经饿,肠子开始蠕动着不安的身躯,开始在肚子中鸣叫着,她用手裹了裹衣服,塞成团,竖起脚尖,用大腿顶着那团衣服捂着饥饿的肚子,继续看她膝盖上的书……
冬日的夜晚,小板凳上的人融在路灯和书本上。
也不知道什么时间,从身后传来烤面包的香气,充斥着整个鼻腔,啊,是菠萝包的香气,虽然只是广州一种最便宜的面包,当时的价格大概就是几毛钱一个,可是新鲜出炉很容易就被买光,如果不是等着在附近的话,肯定就买不到的哦。
随着一声熟悉的假咳声,他步上了台阶,在她面前递过两个烤的金黄色的面包。汶洁抬起头,从小板凳上直起身子,欣喜的小声温声道:潇寒哥,你来了……
潇寒哥是她高中的校友,高她两届,她的高中是当时开办比较热火的音乐班,在潇寒哥毕业前的小型聚会上,汶洁被跟潇寒哥同村的女同学拉着去了聚会,在聚会中,别人都有礼物送给这些高考考中的学长,可是汶洁却是临时拉去的,所以只能用自己的专业作为对付的礼物了,在一些学长的叫嚣下,汶洁就着聚会的场合的对应,清了清嗓音,轻轻的唱了一首当时港台比较流行的歌,陈慧娴的《人生何处不相逢》
随浪随风飘荡
随着一生里的浪
你我在重叠那一刹
顷刻各在一方
缘份随风飘荡
缘尽此生也守望
你我在凝望那一刹
心中有泪飘降
纵是告别也交出真心意
默默承受际遇
某月某日也许再可跟你
共聚重拾往事
无奈重遇那天存在永远
他方的晚空更是遥远
谁在黄金海岸
谁在烽烟彼岸
你我在回望那一刹
彼此慰问境况
随浪随风飘荡
随着一生里的浪
你我在重叠那一刹
顷刻各在一方
缘份随风飘荡
缘尽此生也守望
你我在凝望那一刹
心中有泪飘降
纵是告别也交出真心意
默默承受际遇
某月某日也许再可跟你
共聚重拾往事
无奈重遇那天存在永远
他方的晚空更是遥远
谁在黄金海岸
谁在烽烟彼岸
你我在回望那一刹
彼此慰问境况
……
就在汶洁婉转低唱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汶洁的嗓音,是标准的民俗唱法,清甜的歌声中,潇寒哥有种怔怔的感觉,一直都盯着汶洁……
潇寒个子并不高,一米七左右,五官也只能算是和谐的那种,不丑,但绝对不帅,右边脸颊下方,有一个小小的黑痣,笑起来眯缝着眼睛,一脸人畜无害的神情下,透出精明和睿智,他的话不多,但事情做起来很是细腻,文字的功夫比较好。
就这样因着她的歌认识,在就读警校的三年中,潇寒哥一直有用半诗半音乐内容的书信来跟汶洁沟通,这些半诗半音乐的内容,或者只有汶洁才能懂看,那沟通着两颗年轻的心,在她搬到这里住后的两个月他们联系上,那个时候汶洁才知道,潇寒哥就在登封酒店斜对面的XXX分局上班,他单位就在路口的拐角位置上。
联系上的潇寒哥,只要没有出任务的星期天晚上,都会买两个菠萝包,在晚上的十点左右,来到汶洁所在的阳台路灯下,今天也是这样,他看着寒风中,橘色的路灯下,那个埋首在书本上的小小身影,橘色的路灯,仿佛在她身上渡上一层暖色的寒光。
潇寒把装着面包的牛皮纸打开,悄然的来到汶洁身后,果然,香气一下就让汶洁转身了……
汶洁拿过潇寒手上的面包,三口五口就全塞进嘴里,看着汶洁几口就把面包吃完的猴样,他也不语,嘴角挂着半噘的微笑,很是用神的订着她瘦黑的脸,看着汶洁咽下最后一口的面包,他伸出手,轻轻的抹掉还挂在嘴角面包碎,然后爱怜的在她的短发上揉了揉,温声的说道:我下个星期估计要出任务,你下个星期还回乡下吗?
汶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讶异的瞪大眼睛看着潇寒,为什么又要出任务?你的脚都还没有好,不能不去吗?
潇寒面无表情的说的,没办法的事,这是工作,等你以后读完书,出来做事就知道了,至于我的脚……顿了一下,把那些无奈的苦涩吞回肚子里,哑笑了一下,没有再出声。
就这样,他怔怔的在路灯下,看着眼前这个懵懂的小女生,十几分钟后,他拉着汶洁的手,在阳台下的石阶上坐了下来,两个人,肩并肩的挨着,坐在这个深冬的路灯下,就这样的,安静的坐着,这样的定格,成了汶洁一生挥之不去的场景定格。
半个小时后,潇寒抬手,稍微用力的捎了一下她头上的短发,苦涩的笑了一下,然后他拖着出来工作后受伤的腿,(因为是伤着了脚筋,所以比较难复原,到了7年后才完全搞好)轻微的高低脚,消失在夜色中……
望着渐行渐远的他的身影,她无语的僵化在夜灯笼罩的阳台上,思潮上泛起的幸福的感觉,让他觉得岁月其实并不残酷,整个世界会因着这个面包而欢愉着……只是,那面包后面的那颗心却还没来得及读懂,岁月便碾压而来……
就在潇寒没来的第三个星期天,汶洁因为老太太孙子要过来住的理由而搬离了这个住处,在距离住处较远的白云山脚的农民屋子中,租了一个床位来临时应付毕业前的需求,毕业后便住到了集体宿舍区了,再见潇寒哥的时间已经是两年后了,而这两年的时间,潇寒哥被局里的一个上司看中,成为了局长的乘龙快婿……
有些爱情,往往是被错过的!两年后,汶洁才从那懵懂的愚笨中清醒过来,当她读懂了面包后面的感情时,当她回过神来,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生活的艰苦和心智成熟的缓慢,使面包后的感情只裹在校友和哥哥般情愫中而没有办法延续。
就像席慕容笔下的谜题一样,等到谜面浮出水面的时候,个中的一切早就已经换画了,可是这段泛着光芒的感情,却依旧不会在岁月中的轮换中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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