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男友关注了我的公众号,过来吐槽我的背景音乐:“你配的那叫什么歌?跟你的文章根本一点也不配啊。”相当直白的嫌弃,你放的音乐也太不高级了啊。其实曾经我也是个高级的人。读书时,初恋男友嫌我听歌不高级,送了我一大箱CD,让我每天在寝室放贝多芬九大交响曲,马勒、巴赫、瓦格纳、李斯特……什么高级听什么。室友偶然插播一下几米漫画轻音乐,我都要语重心长劝导一番:“做人呐,最重要是高级呀。”
可是这样熏陶了十多年,我从来也没迷上过古典音乐。唯一真有好感的是拉赫玛尼诺夫,那也是因为我初一就膜拜的爱尔兰仙女恩雅喜欢他。我常常会被一段旋律,或者一句歌词打动,更多时候,是因为我喜欢的人喜欢听。那些东西常常整体粗糙,配器简陋,甚至唱的人都不着调,严格来讲,都不能算音乐。但能打动我,我就喜欢。比如有一首肥皂剧的主题曲,里面有一句词,“一次,便作废了生死”,懒洋洋、口齿不清的男声唱出来,正在埋头吃麻辣烫的我,一下就听进去了。我喜欢。
这些算不上音乐的音乐,常常会让我想起大学时,学校附近六块钱一碗的红汤辣馄饨。那时候我还不叫“老倪”,我叫“小倪子”。人到中年,仍然有那么几个人叫我“小倪子”,不了解的人冷耳听到了,只觉得中年妇女卖萌可耻。第一个叫我“小倪子”的人,名叫小狐狸,寝室里就她一个走读生。此人毕业于著名的苏州中学,江湖传闻如果她不接受保送,必是北大清华。结果我跟她混了几年,发现她的人生爱好,也就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汤辣馄饨。“老板,蛋皮多放一点。”小狐狸每次都这么说。
油腻腻的方桌上面对面坐好,两碗加了紫菜蛋皮的红汤辣馄饨,就是具象化的如意圆满。我怀川贝到5个月的时候,有一天,特别想吃红汤辣馄饨。查了一下,嘉定有一家,我立即打车赶去。为了那碗已经涨到12块钱的馄饨,车费花了127元。一口热热的红汤下去,奇筋八脉都打通了,我感觉到川贝像一条小鱼,在我的腹内欢快地游动。明明是一场口舌之欲,灵魂上演出的却是万川入海,嘴里的鲜香是具体的,心里的安宁是具体的,哪怕只有十来分钟。
还记得这家馄饨店的名字,熙盛源,总号在无锡。除了红汤辣馄饨,还有汤汁甜美的无锡小笼包。无锡是我记忆中的甜蜜之城,什么东西都会放糖,豆腐干、小笼包、排骨、焖肉……什么都是甜甜的,我喜欢极了。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去无锡出差,带上了我。路上我晕车了,吐得一塌糊涂,很怕父亲会责骂。我父亲是一个非常严厉的人,我从小就很怕他,不像其他父女常常会有亲昵的举动。但那一次,父亲没有骂我,我罕有的一直靠在他身上,睡到了无锡。在无锡,父亲给我买了一碗大肉面,好大一块焖肉,放了很多糖,甜极了。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如今我已吃素多年,但那碗大肉面,那碗红汤辣馄饨,始终封存心底,没有其他食物可以替代。
记得我小时候,母亲也常常怀念与她外公一起吃面的时光,那位被命运卷到谷底的民国公子,每次都要点一碗“宽汤,烂面,免青”的阳春面。小孩会不大理解上了年纪的人,为什么那么需要这些关于幸福的记忆。站在人生的中段,我开始略有体会。人生整体是残破的,欢乐如同汪洋苦海上的浪花朵朵,望久了无尽大海,就会贪恋这些瞬间就会消逝的浪花,那是曾经热烈活过的勃勃生气,曾经投入品尝的一往情深。
“老板,蛋皮多放一点。”小狐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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