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

        上周五听嫂子说起妈妈这段时间不是很好，各种不舒服，前几天在散步的时候还差点晕倒了。周五嫂子带妈妈去她上班的医院做检查，很多问题，的确，常年积劳成疾，岁月与生活已经将妈妈侵蚀得只剩一副瘦弱的骨架，如此弱小，怎能抗住岁月执着地摧残。

      周六，放下所有事情，我便带着老公和小宝前去看望。没有开车，乘坐地铁，越过了死亡3号线，历时两个小时。快到前纠结带点什么手信，水果？不，妈妈说最近连吃个水果都会拉肚子，不敢吃，而嫂子临盆，也不敢吃太多凉的，买补品又说身体受不得补，所以我就厚着脸皮空手去了。嫂子忘了告诉妈我们要过来，所以妈妈对于我打电话说快到了感到惊讶，立刻出来小区迎接我们。远处，一个消瘦而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一角，是那么的不显眼，慢慢走近，我放下小宝，让他跑过去抱抱这位形容枯槁的外婆。小宝似乎瞬间长大了，跑到妈妈面前，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外婆，然后起跳往外婆身上扑，那个瘦弱的身躯竟顿时变得强壮起来，一把就抱住了快三十斤的小宝。小宝紧紧抱住了外婆，这时候的妈妈，脸上的憔悴似乎不翼而飞，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满足地领着我们仨回家去。

      到了家，冷冷清清，嫂子带着小孩出去玩还没回来，妈妈收拾了一上午被小孩尿床的残局。这时急着给我们倒水，张罗我们吃水果，然后看看钟，已经十一点半了，被我们的突如其来乱了阵脚，吩咐我们休息一下，她去买菜做饭。我说这么迟了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去外面吃吧！她又不肯，非要去买菜，态度很坚决，我就以自己健康的身子，敏捷的动作，第一时间跑到门口抢着去买菜。出了门，我突然有些惭愧，没有再早点打给电话给她，告诉她们过来吃午饭，现在，估计她又难受，觉得自己没有做好饭等我们来。

        来到菜市场，匆匆买了两个菜赶回去做饭吃，出到门口，步子太急，加上鞋子打滑，我居然在众目睽睽的大街上摔了一跤，单膝被迫下跪，形成了一个不标准的一字马，两个路人被我吓了一跳，讯问我有没有受伤，我只好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说：“没事，太滑了。”爬起来，掸掸灰，拎着菜，尴尬的转身往前走，暗暗看看自己刚才强撑的那只手，手掌上印满了沙子印，撸起裤腿，发现黑了一大片。整理情绪，带着微笑回到家做饭。

        妈妈看我买菜回来准备开炒，我说我厨艺有长进想露一手，妈妈才愿意把厨房主位让给了我，但又不离开，总想着能帮我打下手，我也不赶她出去，就这样陪着她或者说她陪着我一起完成一顿午餐，想想上一次一起在厨房的日子已经没有记忆了。

      家常便菜，三下五除二一下子就搞定了，这时嫂子和诚宝已经回来了，哥又出差了，我们几个就简简单单吃起饭来。妈妈端着一碗饭几粒几粒饭的往嘴里送，我叫她吃鱼，她说现在不喜欢吃鱼，也没多大胃口，这几天吃什么肚子都咕噜咕噜地叫，然后又得往厕所跑，一天好几次。我说可能是肠胃不太好，如果还是这样的话顺便去做个肠镜胃镜，做个检查放心一点，她又接着说常年的老毛病，没关系，吃点药就好。

      时间慢慢地流逝，吃完饭得张罗小孩子吃饭，小宝来到哥哥家，玩起哥哥的玩具不亦说乎，还总是占为己有，兄弟俩争来争去闹得不可开交，所以根本就没静下来好好陪妈妈说说话，安抚好小孩又得哄他睡午觉，然后就在妈妈的床上三个人一起睡了个午觉。睡醒已经四点多，我不打算住宿，嫂子的妈妈也住在小区，说好邀请妈妈和嫂子她们去打火锅，所以差不多我就准备回去了。

      趁小宝还没醒，就聊了下妈妈的近况。我安慰她平时不要想太多，总是为我们操心，我们四个都已经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过的也还不错，不用再担忧了，诚宝上幼儿园了，如果觉得无聊就出去找人聊聊天，去运动运动，不要闷在家里。她说她没想这些了，都不操心了。我知道她的情况，主要是在饮食和情绪上要注意。我就对妈妈说不用担心身体，没什么大事，是常年的老毛病，坚持吃药，保持乐观的心态就好了。妈妈低声说：“也不是说担心，但总觉得自己身体还是有问题，身体不舒服了心情当然就没那么好。”

        “拍了片子，医生都说没什么了，只要坚持吃药就会好起来。”

        “没事，你们几个也不用太担心，老了，机器零件用久了都会坏，何况是身体，不用担心我，做好自己的事，带好小孩。”

      ……

      我哽咽。

      我就拿了一千块钱叫她去买点好吃的，来的匆忙也没买什么，叫她自己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她连忙塞回给我，面色凝重，一本正经的叫我拿回去，说她有钱，不用。我二话没说就把钱丢到她的包里，准备走，又被她一把抓住。

        “拿回去，不用，我有钱，快拿回去，是不是不听话？”她很激动。

        她的钱有多少我清清楚楚，还是我带她去开户存起来的。看她那么激动，想到医生说的话我就收回来了，嗯，就算给了她，她也不会拿去花的。

      收拾好东西，我们准备回去了，她又来送我们。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我们一再说不用送了，她就：“我也要下楼走走。”

        嗯想法很好，我们一起出门。下到在小区了，我们再次阻止她，叫她在小区找那些阿姨聊聊天，不用送了。

      她又低声说：“没事，出去外面走走。”然后又想去买些水果给我们作为手信带回去，还准备买牛奶给小宝，我严厉拒绝，声称没开车带不了。哪怕这样，她又跟着我们出去。

      我已经知道她在找借口送我们。我就满足她多送一会儿，她跟在我们后面走出了小区，融入到大街人群中。身穿一身黑色衣服的她瞬间淹没在人群中，是那么不起眼。又走不快，我们走两步又停下来，她又落下了，我们放慢脚步，跟她保持同样速度。我们一路走，居然也没有多少离别的话语，就这样在喧闹的街头默默往前走。走出这条街就要走向大路了，这次真的阻止她再送了，她不是很情愿，脸上没有多少表情，怕我们不开心就停下脚步，叮嘱我们路上小心。

      说完再见，我们迈开了步子，大踏步赶去地铁口，不想遇上3号线高峰期。我回头看，刚才那个不显眼的身影这是却是那么夺目，一眼就看见远处的她，还在慢慢往前走，距离控制在视线范围内，一股伤感油然而生。我扭过头，想着快点走，打消了她还要跟着的念头，时而再回头看，拥挤的人群中依然可以看到那个身影，直到转过大街，那个黑色的身影才不见了踪影，可是，那个身影却在我的脑海中一直浮现。想到上一次，她身体好送我到了地铁口，一直抱着小宝舍不得让我们走，直到我们刷卡进去了，眼睛还一直看着我们，我乘上扶手电梯，渐行渐远。我努力扭头向上看，看到她用力的挥着手作别，不难发现她的眼睛湿润了。就是害怕这一幕发生，才坚决不让她送，她恨不得送我到家，而我何尝不是想我送她到最后。

        走出了妈妈的视线，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争气地往下掉，丝毫忽视了我是在街上。曾经的她一拖四，爸爸常年在外，她的肩膀可以挑起整个家；以前的房子，一砖一瓦一粒沙都是她一个个挑去给师傅建房子的，让我们一家住在了楼房里；家里家外，衣食住行，能够轻轻松松安排得妥妥当当；面朝黄土背朝天耕耘在田地，赶牛挑草担水在外，执铲炒菜洗碗在厨，动作敏捷，干净利索。可刚才的那个身影宛如一张旧报纸，毫无生机！难道这就是她操劳大半辈子的回报？

        越想回忆越长，越想越难过！在岁月面前的无力感让我很挫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是的，无论做什么都没办法报答那个抚育我成长的人。

        岁月无情，且行且珍惜，花开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多抽出陪陪爸妈吧，无论你多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