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起,我就奔波于三地,自己家,外婆家,还有下营的娘娘家。非是自己喜欢奔波,而是不满五岁的幼娃实在是没人看管,只好被大人扔来扔去罢了。娘娘家,开始时不是什么亲戚,而是爸爸出夫的时候住的农家。那会他作为劳力被县里派去修海堤,常住娘娘家,时间一长,两家也就有了亲人的感觉。爸爸修完了海堤也没回老家种地,而是进了县里的捕捞公司,当了一个捕鱼工人。那会工人还比较好混,算是比老农民强一点了。爸爸在那一直干到我读初三的时候国企破产,娘娘家也就成了同我们家关系极好的亲戚,娘娘是当地的称呼,老家应该称作大娘,比我爸爸大十来岁吧。
我出生那会正是爸爸最春风得意的时候。那会工人赚钱本就多些,再加上捕捞业那会还没有禁渔期,爸爸也就长期漂在海上,留下老妈一个人在家种地,家里农忙的时候,我就被送往娘娘家,一待就是一个来月。
小孩子,离了熟悉的父母,身边又没有熟悉的小朋友,再加上我性格天生好静,在娘娘家的日子并不算好过。虽然娘娘待我极好,可我总是很难融于当地的环境,极少出门。娘娘家的院子就成了我那会玩耍的主要地方,几十平米的院子虽小,可我却也找到了不少乐趣。
乐趣之一,就是捉蝼蛄。
蝼蛄,一种虫子,头部很大,批一层硬壳,有两只很大的前爪,可以用来挖洞。娘娘家是海边的盐碱地,家里的地只能种棉花和大豆,院子夏天的时候是要用来晒豆子的,豆子收割前,院子就整一下,打平压实。刚压好的院子第二天总能看到几个蝼蛄洞,一堆堆的土被挖在洞旁,就留一个小洞口。那会娘娘给我分派了任务,就是捉院子里的这些家伙。我屁颠颠提个水桶,拿个小铲土刀,找个新挖的蝼蛄洞,蹲着慢慢把一勺一勺的水灌进洞里,耐心等着,直到水淋淋的蝼蛄受不了,爬出洞来。那会最开心的就是等着这一刻。北方夏天的太阳是毒辣的,可我却很乐于干这份差事,经常中午不休息,顶着个太阳满院子的灌水。那会灌出蝼蛄来的成就感以及长辈的一句赞扬就让我开心半天,开心于自己做了些事情。那时对时间的感受是漫长的,每一天都感觉无比充实,捉蝼蛄冲淡了我的独孤和寂寞。捉到的蝼蛄最后都难逃一死,被我做了各种实验,去爪,去身,去头,各种酷刑。
乐趣之二,捡豆子。
收割回来的大豆都堆在院子里,先曝晒几个日头,等豆壳裂了就用棍子敲打,这时候豆子就掉了下来。我稍大点了也就帮着大人一起干这事,拿着根棍子在豆堆上到处敲打。等到差不多豆子都掉下来,大人们就会把这一年的收成收起来,娘娘这时候会分配给我第二个任务,捡豆子。
等豆杆豆皮都收走,豆子装进麻袋,院子就又空了。娘娘会给我一只碗,让我去捡那些漏下来的豆粒,我就蹲在地上,绕着院子蹒跚挪步,把那些压进土里的豆子一粒粒捡进碗里,通常这事要干两三天,我才能把院子里遗漏的豆子都捡好。其实我是挺不喜欢这个工作的,因为特无聊,蹲着走路也特累。但当我把豆子都捡好的时候,娘娘会把我捡到的豆子都放进锅里,倒点糖,炒熟。抓一粒豆米扔进嘴里,甜甜的,牙齿嚼一下,又香又脆,这算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零食之一了。
乐趣之三,石榴。
娘娘家院子里还有两颗甜石榴树,两棵树纠缠在一起,枝桠茂密。夏天的时候开一树的石榴花,红红的,煞是好看。这时娘娘就给我第三个任务,捉虫。石榴树上很容易生一种虫子,那虫子长的跟石榴树的小枝桠一模一样,后来读了初中,了解到这叫拟态。我的任务就是捉这种很难被发现的虫子,通常半天才能发现一只,极难辨认,真不知道那会那么小的我怎么会那么认真,那么有耐心去干这事,现在回忆起来,认真的捉树上的虫子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了。等到秋天,娘娘会送我几只裂开了口,露出红石榴子的甜石榴,我会贪婪的剥一大把一起扔嘴里,用力一嚼,汁水在嘴里乱溅,甜甜的,好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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