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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实秋:我们生活的那个年代

梁实秋:我们生活的那个年代

作者: 紫图图书 | 来源:发表于2018-01-13 10:35 被阅读30次

    了解父辈们的经历,

    是为了更好地理解他们的世界。

    那个年代的所有种种,

    不容易也好、遗憾也好、伤痛也好,

    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逝去。

    除了老人们记忆中的碎片,

    唯一留下的只有泛黄的照片和经久不灭的文字了……

    剪长辫子,进新式的学堂,倡导自由恋爱,远赴美国留学,在战争中,颠沛流离中多年,无法与亲人相见,后又举家前往台湾,适应完全陌生的地方……梁实秋经历的这些,后人也只能从他遗留的文字中找寻了。

    第一次约会

    丨梁实秋、程季淑青年时期

    好不容易熬到会见的那一天!那是一个星期六午后,我只有在周末才能进城。在清华园坐人力车到西直门,约一小时,我特别感觉到那是漫漫的长途。到西直门换车进城。女子职业学校在宣武门外珠巢街,好荒凉而深长的一条巷子,好像是从北口可以望到南城根。由西直门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这条街上的学校。

    看门的一个老头儿引我进入一间小小的会客室。等了相当长久的时间,一阵唧唧哝哝的笑语声中,两位小姐推门而入。这两位我都是初次见面。黄小姐的父亲我是见过多次的,她的相貌很像她的父亲,所以我立刻就知道另一位就是程小姐。但是黄小姐还是礼貌地给我们介绍了。

    不大的工夫,黄小姐托故离去,季淑急得直叫:“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我们两个互相打量了一下,随便扯了几句淡话。季淑确是有一头乌发,如我大姐所说,发髻贴在脑后,又圆又凸,而又亮晶晶的,一个松松泡泡的发篷覆在额前。我大姐不轻许人,她认为她的头发确实处理得好。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脂粉,完全本来面目,她若和一些浓妆艳抹的人出现在一起,会令人有异样的感觉。我最不喜欢上帝给你一张脸而你自己另造一张。

    季淑穿的是一件灰蓝色的棉袄,一条黑裙子,长抵膝头。我偷眼往桌下一看,发现她穿着一双黑绒面的棉毛窝,上面凿了许多孔,系着黑带子,又暖和又舒服的样子。衣服、裙子、毛窝,显然全是自己缝制的。她是百分之百的一个朴素的女学生。我那一天穿的是一件蓝呢长袍,挽着袖口,胸前挂着清华的校徽,穿着一双棕色皮鞋。好多年后季淑对我说,她喜欢我那一天的装束,也因为那是普遍的学生样子。

    ——摘自梁实秋散文集《花看半开 酒饮微醺》


    这是梁实秋与妻子程季淑的第一次约会。虽然是别人介绍的,但两人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自由恋爱才结婚的。梁实秋赴美留学期间,程季淑留在国内教书,两人一直保持着书信通讯,差不多两三天就可以收到对方的来信,每每都能看好半天。但可惜的是,这些信件,在梁实秋离开大陆前,付之一炬了,不然还可以一睹恋爱中的梁实秋呢。

    颠沛流离过中年

    丨民国时的长沙

    南京在敌机空袭之下,人心浮动。我和努生都有报国有心、投效无门之感。我奔跑了一天,结果是教育部发给我二百元生活费和“岳阳丸”头等船票一张,要我立即前往长沙候命。我没有选择,便和努生匆匆分手,登上了我们扣捕的日本商船“岳阳丸”。叶公超、杨金甫、俞珊、张彭春都在船上相遇。伤兵难民挤得船上甲板水泄不通,我的精神陷入极度苦痛。

    到长沙后我和公超住在青年会,后移入韭菜园的一栋房子,是樊逵羽先生租下的北大办事处。我们三个人是北平的大学教授南下的第一批。随后张子缨也赶来。长沙勾留了近月,无事可做,心情苦闷,大家集议醵资推我北上接取数家的眷属。我衔着使命,间道抵达青岛,搭顺天轮赴津,不幸到烟台时船上发现虎烈拉,船泊大沽口外,日军不许进口,每日检疫一次,海上拘禁二十余日,食少衣单,狼狈不堪。登岸后投宿皇宫饭店,立即通电话给季淑,翌日由携带一包袱冬衣到津与我相会。乱离重逢,相拥而泣。翌日季淑返回北平。因樊逵羽先生正在赶来天津,我遂在津又有数日勾留。

    后我返平省亲,在平滞留三数月,欲举家南下,而情况不许,尤其是我的岳母年事已高不堪跋涉。季淑与其老母相依为命,不可能弃置不顾,侍养之日诚恐不久,而我们夫妻好合则来日方长,于是我们决定仍是由我只身返回后方。会徐州陷落,敌伪强迫悬旗志贺,我忍无可忍,遂即日动身。适国民参政会成立,我膺选为参政员,乃专程赴香港转去汉口,从此进入四川,与季淑长期别离六年之久。

    在这六年之中,我固颠沛流离贫病交加,季淑在家侍奉公婆老母,养育孩提,主持家事,其艰苦之状乃更有甚于我者。自我离家,大姐二姐相继去世,二姐遇人不淑身染肺癌,乏人照料,季淑尽力相助,弥留之际仅有季淑与二姐之幼女在身边陪伴。

    我们的三个孩子在同仁医院播种牛痘,不幸疫苗不合规格,注射后引起天花,势甚严重,几濒于殆。尤其是文茜面部结痂作痒,季淑为防其抓破成麻,握着她的双手数夜未眠,由是体力耗损,渐感不支。维时敌伪物资渐缺,粮食供应困难,白米白面成为珍品,居恒以糠麸、花生皮屑羼入杂粮混合而成之物充饥,美其名曰“文化面”。儿辈羸瘦,呼母索食。季淑无以为应,肝肠为之寸断。

    她自己刻苦,但常给孩子鸡蛋佐餐,孩子久而厌之。有时蒸制丝糕(即小米粉略加白面白糖蒸成之糕饼)作为充饥之物,亦难得引起大家的食欲。此际季淑年在四十以上,可能是由于忧郁,更年期提早到来,百病丛生,以至于精神崩溃。不同情的人在一旁讪笑:“我看她没有病,是爱花钱买药吃”“我看她也没有病,我看见她每饭照吃”“我看她也没有病,丝糕一吃就是两大块”。她不顾一切,乞灵于协和医院,医嘱住院,于是在院静养两星期,病势略转。

    ——摘自梁实秋散文集《花看半开 酒饮微醺》


    那个年代,与家人分离,是比较普遍的命运。梁实秋和程季淑匆匆一别,就是六年,个中心酸,没有经历过的人怕是难以理解。母亲过世后,程季淑携三个小孩,南下寻夫。交通不方便,一路换了很多交通工具,火车、汽车、人力推车、步行,诸多波折后,一家人终于团圆。

    台北师大宿舍忆往昔

    丨梁实秋台北故居

    面包树的荫凉,在夏天给我们招来了好几位朋友。孟瑶住在我们街口的一个“危楼”里,陈之藩、王节如也住在不远的地方,走过来不需要五分钟,每当晚饭后薄暮时分,这三位是我们的常客。我们没有椅子可以让客人坐,只能搬出洗衣服时用的小竹凳子和我们饭桌旁的三条腿的小圆木凳,比“班荆道故”的情形略胜一筹。来客在树下怡然就座,不嫌简慢。我们海阔天空,无所不谈。

    我记得孟瑶讲起她票戏的经验,眉飞色舞;节如对于北平的掌故比我知道的还多;之藩说起他小时候写春联的故事,最是精彩动人。三位都是戏迷,逼我和季淑到永乐戏院去听戏,之后谈起顾正秋女士,谈三天也谈不完。

    季淑每晚给我们张罗饮料,通常是香片茶,永远是又酽又烫。有时候是冷饮,如果是酸梅汤,就会勾起节如对于北平信远斋的回忆,季淑北平住家就在信远斋附近,她便补充一些有关这一家名店的故事。坐久了,季淑捧出一盘盘的糯米藕,有关糯米藕的故事我可以讲一小时,之藩听得皱眉、叹气不已。季淑指着我说:“为了这几片藕,几乎把他馋死!”有时候她以冰凉的李子汤给我们解渴,抱憾地说:“可惜这里没有老虎眼大酸枣,否则还要可口些。”

    到了夜深,往往大家不肯散,她就为我们准备消夜,有时候是新出屉的大馒头,佐以残羹剩肴。

    之藩怕鬼,所以临去之前我一定要讲鬼故事,不待讲完他就堵起耳朵。他不一定是真怕鬼,可能是故做怕鬼状,以便引我说鬼,我知道他不怕鬼,他也知道我知道他不怕鬼,彼此心照不宣,每晚闲聊常以鬼故事终场。事后季淑总是怪我:“人家怕鬼,你为什么总是说鬼?”

    ——摘自梁实秋散文集《花看半开 酒饮微醺》


    晚年,梁实秋夫妇与三五好友在台北的一个小院子里,回忆起北平的种种,却只能遥望一水之隔的故土。从他们踏上南下轮船的那一刻起,相思便也成了他们此后的宿命了。

    以上部分内容摘自梁实秋散文精选集《花看半开 酒饮微醺》,北京紫图图书出品,转载请注明来源《花看半开 酒饮微醺》。

    “微醺”就是在清醒的时候,获得做梦的权利。愿你在繁忙的生活中,偷得片刻闲适时光,看花,逗鸟,撸猫,戏狗……在平淡生活中,发现世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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