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X小姐的最终幻想

作者: 假面戴狐 | 来源:发表于2018-12-14 15:41 被阅读217次

第一次见到x小姐,是我坐在一趟周六的杭州前往重庆的动车上。那天跟大学的室友约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我记得当时我靠在座椅上,耳机里放着老鹰乐队的加州旅馆里吉他的前奏。那一段前奏确实百听不厌,虽然我对老鹰乐队有几个人啊主唱叫什么之类的问题完全一无所知,就像我不知道加州的太阳是否如同洛城机密里拍出来的那般温暖,但是这却不妨碍我喜欢这首歌。我想很多人都会喜欢这首歌,尤其当他们听了这段酣畅淋漓的像是带着恐惧发泄的前奏,以及主唱带着沙哑的演唱之后。

就是在这个时候,x小姐像是突然跳到眼前一般,或者说当我盯着她直到我意识到她已经不缓不急走到我眼前。我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发现了的孩子,偷偷把头看向了窗外。脑海里泛起了第一个念头:这是个对我而言很特殊的女孩。这个念头像是花丛中的蜂鸟一闪而过,我感觉我的喉咙干的沙沙作响,而我的胸口像是撒哈拉沙漠刮起了一阵沙尘暴,可以听到空腔在作响,衬衫下的皮肤也被隔着窗的冬阳微微晒出了少许的鸡皮疙瘩。我一动都不敢动,只能看着车窗外青黄相间的田野、半池残萍的池塘以及忽然闪过又猝然消失的城市剪影。

x小姐穿着列车工作人员的制服,紫色的,很适合她的肤色。右手袖子上带着列车长的臂章。她带着一顶紫色的小帽,头发被收在脑后的发兜里,从后边看像是挂着一滴水珠。

至于x小姐的相貌,倒是记不清楚了一般。只觉得应该是一位容貌清秀的姑娘,却又不是时下网络上手机app里受人追捧的网红的模样。她只是一位丢在在人群中普普通通的女孩,她却是对我而言意义非凡的女孩。为什么喊她x小姐,大概是我对于学生时期,每当数学课,对于未知的数字时,数学老师总要求我们将其设为“x”而留下的习惯吧。不管如何,不管怎么称呼,她总是独特而又显得唯一的。无论如何,我只记得她不是一位漂亮到倘若陌生人见了都会眼前一亮的女孩,这想起来真的是不可思议。

是因为就只能设定一个“x”?大概是吧。

“你该做点什么。”我的心在蛊惑着我,“她给你的感觉难道不是心动的感觉?”

是的,或许我应该有所行动的。我应该告诉她,在这个天气微冷的11月一个10点的上午,在这列杭州开往重庆的动车上,我发现你对我而言是唯一的女孩,甚至我给你设定了“x”这个数学上能够指代未知数的代号。我想,这大概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

用诗吗?“幽幽子衿,卿卿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不行,没有那么长的时间跨度。“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个又怕太过热情,21世纪的人们,都是把情绪像个小孩藏在了心里砌起的高墙里,倘有人一不小心表露了自己的真实感情,怕是会引起别人的不适与反感。我突然悲哀的发现,没有什么我能记起的诗歌适合现在这种情形,我就是活在了诗歌被边缘化的世纪。

或者是用正常的口吻告诉她,“你好,我想补张票。”这只是让自己能够跟她说上一两句话,但她看到我的从杭州到重庆的车票肯定会感到疑惑吧。

难道就直接告诉她“你对我而言真的是唯一的。”可是我担心,我只是她这趟列车上,几百上千位旅客中微不足道的一位。“你对我而言,只是几百分之一。”我害怕从她那听到这句话。

“刚刚走过去的那位列车长挺特别的。”我对旁边一位完全不认识的旅客说。

西装革履的旅客颇为警觉地瞥了我一眼,似是而非地“唔”了一声就低下头继续把自己埋进手机里。

“喂,喂。她对我而言是特别的。”我真想大声告诉那位旅客,我已经准备等x小姐过来时就立刻马上告诉她,她对我而言是特殊而又唯一的。可是我看了下周围的人一个个都像是电影里演的商战精英,严肃而又心无旁骛,一副时间宝贵的表情。我的情绪毫无疑问像是气球一下给人戳破,气馁地看向车窗。

我从车窗的倒影看到了自己的脸。因为前一夜加班而显得油腻的头发,被座椅压的留了痕迹,三两头发倔强地翘起,丝毫没有能够压下去的妥协。黑眼圈很重,脸像是涂了蜡之后被封存的带着疲惫的腊肉。这样的人举手投足都不能给人如沐春风的好感吧。我只是普通到司空见惯的年纪已经到中年的单身男人而已。

即使抛开这些,这张脸的主人,也是有碍观瞻的。南方司空见惯的鹅蛋脸,眼睛显得很小而上下嘴唇显得厚实,如果鼻子挺拔的话还能使五官有点立体感,可惜我的鼻子却又是塌下去的。总之,整张脸就像是上帝在礼拜五与礼拜六的临界点敷衍了事的产物。在小学时作为鼓号队的小号手,我非常希望能从鼓号队被选拔进铜管乐队。因为这意味着能够学到更多小号的曲子和演奏技巧,还意味着能穿上更帅气的制服。我清晰地记得,选拔那天,老师看着来选拔的队员,除了我,其他队员都留了下来。我指着一位比他矮的队员诧异的问为什么他更矮却能留下来?其他队员告诉了我,因为他长的比你好看。之后的心情我全然忘却,可这一幕每当回想起来却成了我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有些时候,我还是欣赏你的。”我对着窗里自己的倒影自嘲了一下。有些时候,对于自己的厌恶就是这么没有来由。

最终我也没有等到x小姐再次从我眼前走过,疲劳击垮了我的单眼皮,它像是一只拿着大铁锤的猩猩,闯进了我的脑海里,我连“稍等,等我看到x小姐走过去了再砸我也不迟”都没来得及喊出去,就被“轰”地一下用锤子砸在了我的脑海里。疲劳排山倒海,意识一泻千里。我甚至没有顾忌我的睡相与鼾声,就溃不成军地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我点开手机,才发现时间已经是傍晚了。在冗长到以为像是被时间拉长的一个个隧道的间隙,我看见了高楼旁倚挂着的夕阳,像是喷发的火山,而火烧云就是流淌的岩浆,越靠近夕阳,就是越纯粹的红,而外层就像是各个世纪堆砌拼凑的岩石标本。而在列车又一次钻进隧道,视线再次漆黑后,就再也没有夕阳的影子了,窗外的夜笼罩了一切,城市的灯光如约而至,而其他地方只剩下影子和夜的轮廓,在视线里模模糊糊。

兴许是睡了很久,旁边的座位已经空无一人。我的胃像是被按了清空键一样,咕咕的响个不停,里边像是被烧着的手攥住了一样,火烧火燎的疼。我拿着我为数不多的行李,像是逃难一样前往餐车。

餐车的服务员是位长相可人,声音甜美的姑娘,毫无疑问她是那种在人群中能让人眼前一亮但是擦肩之后马上就会让人遗忘的女孩。她的笑像是牙膏广告里的演员,例行公事而又恰当好处。

“先生想要点什么?”她用带着一点甜味的鼻音的普通话问我。

“请给我来份红烧牛肉。”

“好的,一共40元。”这次倒让人想起她是餐车的工作人员。

拿上盒饭,转头就看见餐车另一端的一张餐桌上x小姐坐在那。确切地说,是车上工作人员都坐在一起。他们应该也是到了吃饭的时间,有说有笑的吃着饭,他们应该是自己带了一些饭菜上来,彼此之间传递着饭盒。其乐融融,生机勃勃。就像是在黑黑的山洞里,一群人生着火正在秋游一样。

x小姐就坐在他们中间,乘务员里她并不是最漂亮的那位,可是毫无疑问,她坐在那就是最有韵味的那一位。车窗外可以看见有的城市上空挂着月亮,散发着清冷明亮的光,有的城市只有夜色深沉,连星星都难得一见。这是你们的城市,这是你们的夜空。而我的月亮就这样静静地存在于列车上,散发着紫色带着魅惑色的光,我的喉咙干的沙沙作响,像是沙漠里一棵孤独的沙枣树。坐在她对面的人估计说了什么笑话,她就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容像是魔术棒一样,嘴角轻轻一扬,就像是使用了魔力,一瞬间我的灵魂仿佛是给冻在了冰川里的标本,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岁月的变迁,忘记了恐惧,忘记了衰老,就单纯随着洋流旋转,快乐地转起了舞蹈。甚至到了最后,我感觉动车已经跑出了轨道,在狂欢的城市、在沉睡的田野、在静卧的山岭上空飞驰。x小姐侧着脸看着比肩的月亮,我突然不羡慕跟x小姐相对而坐的那位,因为我看着她的侧脸。

最后,动车还是回到了铁轨上,静静地停在了终点站的月台旁,在没有了路上的无拘无束,像是套上了嚼口的野马,也像是正在冬眠等待春天将它唤醒的巨蛇。我在下车前回头看了眼收拾东西的x小姐,然后在心里默默道别。这怕是第一次非正式的见面,这怕也是第一次非正式的永别。

重庆丁香路的一家火锅店,我跟我的大学室友相对而坐。红红的底料翻腾,煮的正旺,卷起了藏在锅底的最纯粹的味道,上边浮着一层花椒。周围摆满了我们大学喜欢点的新鲜食材,都在一起生活了四年,彼此知根知底。

当我吃到一半,大汗淋漓的时候,我郑重其事跟他说:“我今天遇到一位对我而言很特殊的女孩。”

“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好看?”他停下筷子好奇地问。

“长什么样是记不起来了,就记着那种特殊的感觉。”

“记不起来了那就喝酒。”他端起酒杯。

“哈哈,那就喝酒。”我端起酒杯。

“我应该有所行动的。”我告诉自己,然后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喝下了杯中的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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