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魂｜「七十八」无钱看病
第【七十八】章 无钱看病
复生生不如死的时候，再生病倒了。
也不知道再生吃了什么东西，先是腹胀如鼓，后来从隐隐作痛到痛得忍受不了，就在床上打滚。复生要四弟赶快去找医生看，四弟说再等等，再等一下就可能好了也不一定。
在再生的记忆里，家里人生病都是这样，能忍就忍，能忍到什么时候就忍到什么时候。在农村，大家对这种“拖病疗法”都习以为常。因为毕竟死在医院里的病人比死在医院外的病人多。
父亲在晚上的时候过来看过再生。
撩开再生的脏衣服，看再生硕大的肚子就像一个孕妇，父亲厌恶地说：“狗日的好吃，又到哪里去偷吃了？这下整拐了呀！该背你妈的时！”说罢把被子用力一扯，全部覆盖在再生头上。
横眉冷眼的父亲转过头来，狠狠地盯了一眼躲在再生背后的复生，开口骂道：“你狗日的些都在家长伸着身子睡大觉嘛！老子在外面给你们当牛做马……”说罢哀嚎一声：“你们浪凯（怎么）不早死三年嘛！早死三年长睡去……”
复生正想和父亲商量送再生去看医生的事，听父亲这样骂，心里冰凉透彻，本想替自己辩解几句，这时再生忍不住想吐，复生马上跳下床来，提过床头的尿桶替再生接着。
尿桶里散发出来的浓重尿臊味道熏得复生忍不住掩鼻后退，再生把头都要伸进尿桶里去了，但喉咙里呕了几滴酸水出来，就再也吐不出什么来，眼泪倒是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连着干呕不停，再生难受地捂住肚子，痛苦地呻吟：“哎哟，哎哟，三哥，我肚皮要胀破了，吐又吐不出来喔……”
复生也难受，但自己手里确实没有现钱，还有不多的几个钱都被别人欠着。现在去找在晋县的大哥怕是来不及，眼下最有可能借到钱的只有幺叔和二叔家了。复生对守在一旁一愁莫展的母亲说：“再生都拖了这么久了，只有去找幺叔借点钱，去看医生……”
复生话没说完，再生拉住复生的衣角，急促地说：“三哥，不得了了，我想屙屎……”
母亲和复生立时手忙脚乱地把再生从床上连拉带抱地弄下来，就让再生坐在床前的尿桶上，然后一左一右扶住再生。再生放了一个又细又短的屁，发出一股死耗子的味道，就再也没有动静，怎么使劲，也拉不出屎来。
跳跃着的煤油灯光照耀着再生额头的汗，就像锅里的水要烧开的时候，聚集在锅盖里面的水珠，细细密密，就是不掉下来。奄奄一息的再生全身冰冷，母亲把床上的棉被拿过来裹住再生瑟瑟发抖的身体，再生还是冷得牙齿叩得像鸡在石板上琢米。母亲看再生可怜的模样，心痛地说：“半夜三更的你这浪凯做嘛！只要屙出来就莫得这么遭孽了……”
半抱着再生肩膀的复生，突然想到自己受凉感冒，肚子里响得像打雷，拉出来的稀屎就像撒尿，就对不停呻吟的再生说：“再生，我那次感冒，跑肚皮（拉肚子）止都止不住……是不是感冒了就屙出屎来了？”
再生也不知道听没听清复生说的话，半耷拉着眼睛问：“浪凯才能感冒嘛？”
复生也不犹豫，掀开裹在再生身上的棉被，又去脱再生身上的衣服，母亲连忙阻止复生：“这样做要得不？不要医好了驼背医死了人！”
再生自己去脱裤子，边脱边说：“妈，我肚皮痛得很！只要屙得出来就对了呀……”
光溜溜的再生蹲坐在尿桶上，身子就像筛糠一样，把尿桶颤得左右摇晃。要不是母亲和复生两边扶着，可能早就倒在地上了。
浑身布满了鸡皮疙瘩的再生，口里已经被复生塞进一只团成团的烂袜子，脸色由青紫转变成灰黑，额头上的汗珠少了些，但还是拉不出来。
复生把再生嘴里的烂袜子拉出来，问：“浪凯办？要不我去找幺叔借钱……”
母亲抱住再生的头，带着哭声对复生喊：“快点去嘛，快点去嘛！这四儿就要死了……”
复生打开大门，漆黑的院子里的冷风一下子灌进来，复生打了一个寒颤，一只脚跨过高大的门槛，另外一只脚就要发力准备冲进黑暗中的时候，再生突然叫住复生：“三哥，我好冷！外面是不是在下雨？”
复生看了看院子里影影绰绰的低矮树丛，回过头来说：“不是下雨，是打霜。”
再生含混不清地说：“下露啊，三哥你把我弄到露水坝坝里头去，露水一露，说不定就屙出来了。”说着自己强撑着要站起来，复生只好退回来，和母亲一起扶住再生走到院子里去。
光溜溜的再生一蹲在院子里的那丛柑桔树下，腿就软得想坐下去。复生赶紧搂住再生的两只胳膊，母亲也从后面去把再生的腰杆抱住。再生怕自己的呻吟惹来隔壁邻居的骂声，张口咬住复生的裤腿，复生再也动弹不得。
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再生突然像子弹出膛的机枪，身子往上送了送，一股比暴晒了好多天泡在水里的死猪的味道猛烈地弥漫开来，再生屁股下面的泥地响起高压锅放气的时候的声音。
母亲欣喜地叫起来：“哎呀，屙出来了屙出来了！”
屋子里就有了响动，在大哥兔场屋后撕苎麻皮的父亲一手掌着煤油灯，另外一只手掌卷成圆形罩着灯光，躬着身子走过来，口里恨声问道：“屙出来了？”走近用灯一照，母亲的两只泥脚和裤腿上，都被再生肚里拉出来的脏东西覆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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