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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是记者节,原本打算写篇纪念文字,毕竟曾经从事媒体工作20余年。结果内人突然有恙,一折腾就后半夜了。昨天刚想写,又来了客人。有点像十字路口遇红灯,这个路口遇上,下个路口还遇上。想起一个做媒体之前一个“假记者”的小故事,但毕竟和“记者”有关。也算对“记者节”的补记,以及曾经青葱岁月的怀念吧。
三十年前的夏天雨季的一天,我趟过没膝深的河水到对岸去。四姨住对岸,她腿让疯猪咬了。猪怎么会疯?因为之前让疯狗咬了。
伤势不严重,四姨也没当回事,张罗着要给我做饭。我说你可真心大,不想活了咋地?我有四个姨,四姨跟我最亲,说话也随便。她竟然不懂要打狂犬疫苗,但我懂啊,毕竟我是有文化的回乡青年,偶尔还在报纸上发表点诗歌啥滴。和她讲道理没用,而且她还心疼钱,那时候疫苗好像叫“血清”,一盒11块多,得打两盒,20多块钱呢。别人我肯定不管了,话说到就行,但她是我四姨,这钱我出了。
这药乡卫生院没有,县里也没有,得去邻市防疫站。那时候车不方便,得从县城乘火车去邻市。不是很远,可当天回不来,得在邻市火车站蹲一宿票房子。蹲票房子这种做法八十年代很流行,外面有个体旅店,不贵,可大多数人也不花那个钱,那时候群众的思想普遍认为,住店的赶脚都不是正经人,如何能不花钱哪怕蹲票房子才是人间正道。
夏天的夜晚到后半夜也凉,我仗着年轻体力好能撑住。候车室人不多,但也有几十人,大姑娘小媳妇老头小伙都有,有的睡得鼾声如雷,也有的强撑困意一打盹一激灵。这时候进来四五个人,和我年龄差不多,穿戴在当时算很讲究,最大的不超过30岁。他们装作前后脚互不认识,在候车室里玩起“三张扑克跳舞”,两黑一红,全是K。这是一种骗人的赌术,那些年各地都很盛行,和用象棋摆残局,用乒乓球拍拍瓜子一个道理,一人做庄,其他人押,故意有输有赢,偶尔漫不经意露出傻子都能看见的破绽,目的是引诱外人上钩。
押中黑K庄家赔钱,押中红K就输了。庄家要把三张牌两手甩来甩去,不懂其中猫腻的以为会看的很清楚,结果就是输钱。这把戏我看过,一眼就能看明白。但看明白别吱声,玩这种江湖骗术的几乎都是地痞流氓。那会是八十年代,管制刀具不像今天这么严格,为这事打架甚至闹出人命的事都有。
本来等车就腻味,突然来了“新鲜事”,睡觉的也不困了,立刻把这“摊位”围拢起来。人类是不甘于寂寞的,也是容易受骗的,尤其是诱惑当前。等车的人里不断有人上当,但数目不大,少的一两块,多的十几块。但有一个老头,这老头也不老,也就今天我这岁数,他把接近200块钱都输了,连第二天买票回家的钱都输得一干二净,眼瞅着就哭出来了。我突然热血上涌,冒出一句现在看来很傻X的话来,说你们这不是行骗么?赶紧把钱还人家。那时候真是年轻,搁今天打死我也干不出这事来,说白了就是二,人家自个愿意,输房子输地跟你有啥关系?
咱没走过江湖,也不懂江湖是啥规矩。这几个人互相一递眼色,但我看明白了,他们要动手。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我只是冒充好汉。说时迟那时快,我看见候车室里的公安值班室走出一个警察,噌地我从人群撕开一个缺口迅速向他跑去。玩扑克的几个人迅速起身追赶,一边追一边喊“打死他”。我也看出那警察其实没想管,他见我跑来竟回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而且我也看见追我那几个人刚进门的时候给他烟抽了。
说不清是急中生智还是慌不择路,走毕竟没有跑快,我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那警察眼前,迅速从兜里掏出一本证件往他眼前一亮:我是记者。他没动声色,把证件接过去翻开看了一眼,就对追我那几个人一摆手,眼皮都没看对方,那几个人立刻停住,其中一个的拳头就要打到我身上,一个趔趄硬生生把手收住。然后他对我微微一笑,就领我进公安值班室,掏了一支烟给我。我说你得让他们把那老头钱还了,他说行。他让我坐着别动,他去外面喊那几个人说了几句话,说什么我没听见,就看见其中有个人对着我这屋里做个恶狠狠的手势,极不情愿地把钱还给老者。其他的人都没还,这时我已经后怕,还哪敢坚持。
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我返回乘车之前,我都一直呆在公安值班室,除了上厕所,尽量不上厕所,尽管确认那几个玩扑克的已经走了。开始他们没走,派一个人进屋来和我说话,探我底细,有交朋友的意思。我哪敢暴露真实身份,故作睥睨姿态不为所动。肤浅的人生经验告诉我,当他们看见警察对我客气,就不会对我下手,但不能让他们摸清我的底牌。
我那个“记者证”是南方一家个体诗社发给我的,是“特约记者证”,说白了就是“假证”。“特约”俩字很小,“记者证”仨字很大。那时候时兴办文学社诗社,但人家南方诗社就是先进,证件上还盖了钢印,尽管收了我十几块钱工本费,但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了吧?至于它到底有啥用处,警察不懂,其实我也不懂,就是拿它买车票方便。不免票但能优先上车,无论有多满员,我都能回家。
多年以后,四姨已经过世。后来我从事了20多年新闻媒体工作,做过“真记者”。有时候会想到四姨,就会想起这事,越想越后怕,真悬,那天要不是兜里揣了这个本本,整不好把命都弄丢了。“假”记者证救了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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