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山城的一个小乡村。
山丘起起伏伏,顺势辟成了层层叠叠的梯田。梯田和丛林依势就形渐次交错,农舍民居隐隐约约星罗棋布,晨霭暮色,鸡鸣犬吠,俚语俗话,荒腔野调,构成这平静安宁的乡村。
纯朴的乡民如今依然延续着古老的耕种方式。一辈传一辈,播种着世代相传的作物。什么季节能生长什么,就播种什么。没有大棚,没有转基因,没有过多的化肥农药,没有催长素激素。乡农们依然用扁担肩挑一担担的农家肥给庄稼施肥,用庄稼地旁边蓄集山水的小池塘,汲水灌地。
乡民如同爱护娃娃一样呵护地里的作物,细心殷勤着颗颗种子,从幼苗都结实成熟,自然而然的生长,苗苗们吸天地日月之精华,愉悦的成长,直到长成丰收的果实。
行走在田间地头,是那样的踏实而亲切。那些清晨挂在草上叶上藤上蔓上的露珠,好似调皮的小小孩童,你一靠近它,它就倏然掉落无影无踪,只是湿了你的鞋和袜,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的味道,染得你的心情也纯粹而轻快。你会真正感觉到那些花啊草啊树啊都是你的朋友,哦不,是你是它们的朋友,你就是它们中的一员——你会更真实的感受到,生长,生命,就是这么简单的绽放着,它们接纳你,亲近你,簇拥着你。忘却生老病死,忘却名缰利锁,只一味恣肆张扬着生命的本真。
春天的田间地头,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猫在松软沃土中过冬的种子们苏醒过来,生出嫩嫩的芽,懒洋洋地伸个懒腰钻出地来,外头温暖的阳光明媚的照着,和暖的风轻拂着,吸两口清冽的空气神清气爽,芽儿们都争先恐后钻出来啦。春雨知时节,也淅淅沥沥欢快的下起来啦。芽儿们心情多美好啊,一边贪婪的饮水,一边欢快的歌唱:“下吧下吧,我要发芽~”
春天怎少得了花呀!那些浸在晨雾中的白的粉的豌豆花,状若紫色蝴蝶的蚕豆花,引得蜜蜂忙上忙下的油菜花,一嘟噜一嘟噜白色的土豆花,长得高一点的,一树一树的梅花李花梨花桃花柑桔花,每一种花都有它们独特的沁人心脾的香气,清新脱俗。
再过些时日,春天里的新菜就要上市了。豌豆们迎着春日灿烂的阳光,羞涩的低了头——它们贡献完冬季打火锅必不可少的嫩芽,现在已经忙着结荚啦。蚕豆也不甘落后,鼓鼓的豆荚在阳光里随风晃动,荚上细细密密的浅浅绒毛,那么青翠,那么满足,那么幸福。春来咬春,农家柴火灶里清新的嫩蚕豆嫩豌豆,伴着青葱的蒜苗,几片薄薄的煸炒到卷曲的五花腊肉——那滋味,不知不觉几碗饭就下去啦~
就拿最普通的春洋芋来说吧。还是那么小小的个头,用老农闲时砍下的竹子做成的筲箕,把新挖出来的洋芋洗净泥土,放进筲箕里搓揉,外皮就轻易去掉了。因为个小,都懒得切,直接放锅里红烧就行。这种洋芋含水量高,吃起来爽口清香嫩滑,加上蒜苗和一点盐,就是一道鲜美的佳肴了。
气温渐渐升起来,可是乡间也不会太热。总有那么多的树啊竹林啊池塘啊自动调节着温度。早上起来,一样有雾气露水,太阳也不会那么早穿透雾气可以直射到大地。春天播种的丝瓜南瓜葫芦瓜早就尽力的向四周伸展自己的触角,尽可能多的向同类们宣示它们的天下。不甘寂寞的瓜花们趁着温暖的阳光吹奏着它们的小喇叭,引来蜂儿蝶儿传花授粉。果树们则开始压低枝头,谦逊地怀抱着青涩的果实,引得孩子们边巡视边吞口水地惦记——快熟啦!快熟了!有时候忍不摘颗青果——酸涩得咧嘴呀!等到时日俱足,杏儿啊樱桃啊李啊桃啊柑桔啊,纯粹天成,酸酸甜甜,果香十足,滋味天然醇厚。
到了秋天,行走在田间地头,那是一年当中最喜悦的时候啊。金黄稻田就不用说啦!黄灿灿的南瓜随处躺得东倒西歪,碧绿的丝瓜垂下来,比着看谁更长更能接地气,茄子西红柿也都争先恐后,红的更红,紫的更紫,就怕错过了美好时光。抱回个大南瓜,它的瓜肉不是常见的那种黄色,而是橙红色,因为没人催促它,尽它慢慢长来——生长周期长,日照充足糖分高,简简单单烹调,放少许盐,红烧做汤做羹,无不相宜,软烂甜美,齿颊生香,最是体贴肠胃。
人闲地不闲。有山有水得天独厚的条件,造就了一方丰饶的出产,也养育了性情温顺的人民。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就如同工业社会里的世外桃源。那些纯朴的乡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想着给土地里添加这样那样的化学制剂——他们本能地珍惜着这片土地,肥沃的土地已经给了他们想要的一切,他们不会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去伤害她。闲时男人们可以悠闲自在地叼着旱烟袋,女人们手里做着各自的活计,串串门,晒晒太阳,摆摆龙门阵。八九十岁的老人并不少见,他们身子骨硬朗,一样下地干活,脸上的笑容满足而恬静,心里的幸福简单而实在。
勤劳的人们也总是把富余的蔬果用他们代代相传的工艺做成各色特产——秋冬时节家家户户都会制作干菜咸菜豆腐乳腊肉,晾晒的梅干菜用篾条穿着,一排排,自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红红的辣椒剁成细细的颗粒,发酵的黄豆,切成薄片晾干等着做成渣海椒的瓜片,一串串的腊肠,风干的味道里有对远方亲人的思念——春节临近亲人归。自己亲手做的这些特产,朴实却饱含深情。远行的人带着它,思念亲人尝尝家乡味道,祝福中更添动力和希望。有爱和亲情,一切的努力,才变得有意义。
如今常年在外,满世界商业景区,满街酒肆饭店,也曾旅缤纷多彩的游,尝天南地北海味山珍。却始终惦念着家乡那最质朴最清新的田园气息,那最简单最纯朴的食物味道,那最温暖最亲爱的家乡父老。
我从你那里来,我终究会回你那里去。
等着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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