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烟火-我的奶奶

作者: 风禾尽起_ | 来源:发表于2024-01-20 23:46 被阅读0次

    每个傍晚在路上的时候,经过一座座城市村庄,看着一家家灯火,心里总会有无限感慨,那每一盏灯光,就代表着一个家庭,我常常在想,那里面住着什么样的人,过着怎么样热气腾腾的生活,有着什么样的故事。我很庆幸,在这偌大的世界里面,我也有属于我的那盏灯火。我们随时随地都能回去的地方,我们把它称为家。我也有一个家,我家也有不同的故事,平凡的人,过着平凡的日子。很多年前,我就很想写一写我的家人,今天这项工作终于开始了,第一个我想写的是,是我奶奶,因为她真的是一个争议性很大的人。

    爷爷奶奶总共生了五个孩子,三个女儿两个儿子,我爸爸排老三,他上面有两个姐姐,再下来就是我小姑,最小的那个就是我的叔叔。我爸妈生了我和我弟弟,我叔叔只生了一个儿子,我是我家三个孩子当中是最大的那个。我三个姑姑家庭的事在这里就不赘述了,有可能的话,后面再说。

    奶奶从小最宠爱我爸爸,虽然没人敢明面上那么说,但这是大家都默认的事实。我爸是她第一个儿子,这个儿子让她在家里的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和巩固,我想这应该是她这么偏爱我爸爸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吧。我没见过我太爷爷太奶奶,据说我太爷爷很早就去世了,太奶奶是一个很强势的人,也很重男轻女,她有五个孩子(应该是的),我爷爷是最小的,兴许是父母都会偏爱最小的那个,所以我爷爷自然也就最得宠,而我爸爸是我爷爷第一个儿子,太奶奶自然就更加喜欢了。这也让太奶奶对我奶奶的态度好了很多,让奶奶在家里的日子好过不少。时常听奶奶念叨太奶奶有多喜欢我爸,对着我爸永远都是喜笑颜开的,我想着这不就是奶奶对着我们三个人的样子吗?

    奶奶脾气暴躁,都说没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但是我却真真切切看到了她真的不怎么疼爱她的女儿。大姑姑大概因为是长女的原因,又出嫁得早,所以在我奶奶那里应该并没有受过什么打骂伤害,但是另外两个姑姑就要凄惨很多了。二姑姑性格执拗,心直口快,遇到不公平的待遇总会跟奶奶分辨,奶奶一言不合就会拳脚相向,木棍,火钳,扁担,拿起什么就用什么招呼。小姑姑性格老实,不会吵不会闹,奶奶不高兴了就会拿她出气,听说有一次气急了居然喂她喝农药想毒死她。爷爷对小姑姑也是非打即骂,据说有一次因为小姑姑干农活的时候,错拔了别人家的黄豆苗,那户人家找上门来,爷爷在家里发火要打死小姑姑,小姑姑受不了这种日子,正好那时候认识了一个男人,应该也是两情相悦吧,就直接去了他家,没有办婚礼,就那么结成了夫妻,那个男人也就是我现在的小姑父。

    听说奶奶年轻的时候很爱吵架,跟爷爷吵,跟自己的孩子吵,也跟自己的妯娌吵,那时候爷爷的其他几个兄弟都还住在一块,人多口杂,事也多,每天有吵不完的鸡毛蒜皮,听说奶奶经常是一边做饭一边还在跟妯娌干架,锅里添一瓢水出去吵两句,锅下塞两根柴火又出去骂两句,每天都没完没了。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是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我一直都认为奶奶这种性格,是她的童年生活造成的。

    奶奶很小的时候,她的妈妈就跟别人跑了,她爸爸后来娶了一个,那个后妈对奶奶很歹毒,每天让她干活,还不给饭吃,奶奶左手的小拇指断了一截,说就是那时候剁菜喂鸡的时候自己不小心剁掉了,那时候她才七八岁。她的后妈每天打她,有时候打得太狠了,奶奶只能往鸡笼里钻。这种地狱般的生活,奶奶熬了好多年,后面终究是熬过来了。对于以前的日子,我没有听奶奶说过很多,她也没说过她的那个后妈,这些都是我听我妈妈说的,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在奶奶十几岁的时候(具体多少岁不记得了),嫁给了爷爷,爷爷并不是一个会体恤会疼人的丈夫,奶奶仍然过着没有人爱她的生活,但是至少不会再挨打了。

    在我六岁的时候,爸妈和叔叔嬢嬢就出去讨生活了,我和我弟弟还有堂弟,就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那时候我两个弟弟都只有两岁。我们三个就是现在说的留守儿童,一年只有过年的时候能见到父母,平时都在农村跟着老人生活。在我的印象里面,爷爷奶奶几乎每天都吵架,奶奶总是抽着烟流泪,而我就坐在她身边不说话,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问奶奶,还需要去买烟吗?

    为什么我会说我奶奶是最有争议的人呢,因为我们家的人对她的评价相差太大。她的三个女儿,前面说了,从小没少被她打骂,自然对她心有芥蒂,至少在我看来,算不上母慈子孝的程度。我妈妈和孃孃,也跟她关系不算好,婆媳关系总是一个千古难题。可是,从我记事起,奶奶从来没有骂过我们三个人(我跟我两个弟弟),应该说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我弟弟小时候很调皮,每天回来不是衣服破了就是鞋子破了,奶奶都是笑嘻嘻的给他换洗衣服,第二天再补好。我那时候性格叛逆,经常跟她顶嘴,有时候还在家里摔摔打打,奶奶也总是笑嘻嘻的帮我收拾,嘴里念叨着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哦。冬天上学,学校有段时间要求我们很早就去上自习,奶奶就天不亮起来给我做饭,更早的时候甚至三四点就起来了,爷爷就骂人说哪家念书需要起这么早,奶奶就护着我说伢子说需要那么早去就是要那么早去,我愿意起来不要你管。那时候农村还很落后,小孩子根本不会有车子推着出去玩,奶奶一个人带着我们三个人去领居家里玩的时候,两个弟弟走不动了,奶奶就一个肩膀背起两个人,我弟弟小时候强壮些一些,在下面,堂弟很瘦小,在上面,这样的情况几乎每天都是,我那时候就在想,奶奶的力气真的好大啊。直到现在,说起这些事,奶奶还会很心疼我那时候需要自己走路,她还会因为她背不了三个儿觉得愧疚,但是其实我那时候已经有六岁了。稍大一点,我会带着他俩出去玩,偶尔也会帮着奶奶跑腿买个什么东西,每次回来的时候,奶奶看见我们都会很大声的说“我儿子宝宝回来咯”,对于常年远离父母的我们来说,那应该是我们那时候能感受到的唯一的爱意了。

    奶奶没有读过书,但是我仍然觉得奶奶很有才华,因为她总能说出一些让我觉得很有道理的话。她常年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享福一灯盏,受罪一稻箩”,灯盏就是我们以前点的那种煤油灯装煤油的部位,稻箩在我们那边的话来说就是以前农村装稻谷的箩筐。还有一句就是“搞钱就像针挑土,花钱就像浪推沙”。这些话我不知道是奶奶听来的,还是她自己编的。

    奶奶的思想很前卫,她能接受很多新的东西。记得我大学的时候流行破洞裤,奶奶看着我穿着破的裤子,问我那是什么意思,我说这叫做时尚,奶奶听完哈哈大笑。第二天她坐到我身边,指着她裤子上的洞跟我说,“何家奶奶(奶奶闺蜜)问我怎么不把这裤子补起来,我说我不补,我孙女说这叫做时尚”,我听完哭笑不得,觉得奶奶也算是个老顽童了。前两年,我被家里所有人催婚,只有奶奶说“急什么,一家有女百家求,不碍事”。现在我结婚了,说起我在哪边过年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我应该在我老公家过年,只有奶奶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女伢回来过年也很正常”。很难想象得出这是一个八十岁老太太能说出来的话。

    奶奶今年八十多岁,仍然声如洪钟,她对别人还是那么的不近人情。她跟几个姑姑生的孩子并不亲厚。平时有人说她,她仍然会说翻脸就翻脸,依然每天会念叨大家对她不好。每次她跟爷爷吵架,姑姑们还是会帮着爷爷,我妈妈和孃孃凑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会说她不好。可是我知道,奶奶依然爱着我们三个人,她最爱的依然是我们三个人。这几年,我渐渐明白,不管奶奶对其他人怎么样,她对我们三个的爱都不是假的,她脾气暴躁却从来没有对我们发过火,她总是吵架,却从来没有骂过我们一句,甚至连责备都没有,她那么脾气暴躁的一个人,要不是真的爱着自己的孙子孙女,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奶奶是很苦的,从小没有任何人爱过她,被虐待至长大,嫁了人之后,丈夫也并不爱她。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自己的女儿对她也并没有过多的感情。说到这里,所有人肯定都会以为她是一个每天苦大仇深的老太太,但是正好相反,她很乐观,说得不恭敬点的,有点没心没肺的活着。如果你去到我家,那个最热情最先跟你打招呼的人一定是我奶奶,笑起来哈哈大笑隔着老远就能听得到。我从小喜欢笑,笑起来声音很大,我想这应该是随了奶奶吧。我想老天爷一定是觉得奶奶从小太苦了,所以才给了她这种性格,不然她怎么熬的出来呢?所以这么来看,奶奶也是幸福的,至少现在的她比很多老人要过得好,上天眷顾她,给了她乐观的性格和健康的身体,她很少生病,就算现在八十多岁了,仍然可以每天东家西家的去串门。疫情的时候,全村的老人几乎都感染了,很多熬不过的就走了,熬过去的也都是遭了很大的罪,但是我奶奶没有感染,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阳过一次,这对我来说也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我真的算不上孝顺,记得初中的时候,我在街上买过一条十字架的项链送给她,她一直放在柜子里,那时候还是不是拿出来念叨念叨“这是我孙女给我买的”。奶奶喜欢吃甜食,我以前每次上街总会给她带回来一两个糖饼,她每次都会很开心。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没有给她买过礼物,也没有给她带过吃的,甚至都很少进去她的屋子了,每年过年回去给她的红包,最后也都原封不动的还给了我。但是,每次我到家下车的时候,她总是会第一个出来笑容满面的说“我伢回来了,我伢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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