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声喑
即便到最后,我也仍然无法呼唤你。
台风过境卷起的雨水终于顺着时日流失,傍晚的时候夕阳仿佛被突然清明的空气浸透,流出透彻的,深重得多的金黄,好像这样悲壮的色彩,才对得起连日雨水的欺压。地面只剩下稀薄的水迹,水泥早就被清洗干净,此时可以看见终于泛蓝的天色和浓重得要融化了的夕阳倒映在一片翠绿里。
让人喜爱的夏天,只要扫除了顶在头顶的一片乌云,马上就能见到辽远的璀蓝,深入到时钟极限里的,明亮的白昼。
鸽群终于又飞在了天穹之下,绕转,盘旋,轨道简单到不用分析也让人怀疑意义,好像就只是为了一起飞,所以就一起飞了。但是还是间或留下一两只落单的,突然间找寻不到应该有的轨道,在空中孤独地绕着圈子试图重新融入,最后还是失落地降落在低矮的建筑物上。
吴良躺在楼顶,衬衫下的潮湿水汽让脊背一阵泛凉,耳机里还是那些沸腾或安静的歌,他把手遮在眼睛前面,慢慢地摊开一条缝。
光线从里面倒塌下来,好像还落满了灰。
哪一个才是,世界。
遥远的和身边的,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世界。
死亡的和永生的。
17岁的吴良很多时候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世界。
无论走在路上,吃饭,躺在床上,左耳里都一直塞着耳机。因而培养出的目无旁人的气质也就显得自然而然,但是沉默的人并不会让人厌烦,似乎很多时候,周围的人都倾于这种气质而遵守了一个,关于距离的规则。
教室的后排永远鱼龙混杂,和老师争锋相对的或是耍宝出风头的,摆出恶劣的睡相流着口水,或是不干不净的邋遢模样。唯有吴良周围的气息被过滤掉似的,坐得端正地看一本小说,从表情到身形都干净得无以复加。所以就算老师彪了一胸口的气毫无吝简地大规模对后排同学进行杀伤,也只有吴良一人能够在沙漠里活出璀璨绿洲来。不过那是在和何辙同桌以前的事情,因为在重新遇见何辙以后,绿洲的面积,就加倍了...
无论走在路上,吃饭,躺在床上,左耳里是一个世界,右耳里,是另一个世界。故事里的世界,小说,动漫,声音,生出的边沿让吴良分不清界限,好像这一秒自己的意识沉在哪哪里就是自己所在的世界,而被转换,也就只是一秒钟的事情。
抬起头和低下头是两个世界,屏幕前和身后是两个世界,睁眼和闭眼是两个世界,一个世界只会带来肉体的碰撞,一个世界是遥远的,却又贴切的。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创造那个世界的人也活在这个世界,但是自从那个世界被创造出来以后,即便这真实的肉体之间遥遥远远,即便彼此的这个世界毫无关联,但在那个世界里却又什么都心安理得地相关起来,好像孤独的遇见孤独的就变得不孤独了,脑电波都好像因为无意识的共享相连起来,整个星球在那个世界里,创连成一张息息相关的大网。
共享一份伤悲和喜悦的,故事里的世界。
吴良最近很喜欢的那个故事里,黑手党的同伴组成一个和睦的Family,而守护Family,就是每个守护者的使命。
又不是小孩子,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这种事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难道会有人愚蠢到在现实生活里说我们来组成一个Family吧?说出来也会被嘲笑啊。即便珍视,也是不能开口的,这个世界的懊恼的规则。
吴良看着快要消失的雨后夕阳,站起身来,清凉的晚风卷过孤独的身影。
不开口也无所谓的。
直到天黑了吴良终于站在自家楼下,意识到自己今天还没吃晚饭, 吴良取下耳机到楼下的面包店去。
挑了两包熟悉口味的面包以后,结完帐想向收银的小妹要个塑料袋,张开嘴动作了半天,结果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重新试着寻找自己的声带,用自己熟悉的发音方式想要说出话来,结果还是只听见气流流出自己双唇的嘶嘶声。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啊,吴良无奈地对着收银的小妹笑了笑。
收银的小妹也回了一个笑。
“需要塑料袋么?”
吴良点了点头。
“突然说不出话很难受吧?”
女孩一边帮吴良打包,一边说:
“有一次我也是,突然就说不了话了,那时候简直吓得脸都白了,还以为得了什么大病。”
“结果去隔壁药店拿了些药,第二天就好了。”
“能说话的时候觉得没什么话好说,不能说话的时候才明白,能说话的感觉真好。一定要趁能说话的时候多说一些啊,呐,你的面包。”
吴良接过面包,对女孩笑了笑以示感谢。
“可以去隔壁药店看看,很有用的。”
出门前听到女孩笑着说,热忱的脸好像洋溢的花朵。
吴良看着隔壁的药店,想了想,还是直接上楼回了家。
不说话,也无所谓吧。
反正无论是家里还是学校里,一个人,也没有。
左耳里是声音构造的,遥远世界。
进了门打开灯,市中心的老旧街巷里的楼房,在时代交接处的构造,不伦不类的,不算高档,又比一般人好多了。
外面的灯光翻过窗帘,五彩的霓虹,在夜晚黑色的街区撑起了一片荒凉里的繁盛,毕竟,城市的中心,在南移。
吴良看了看地上多出来的两件白色T恤,叹了口气。
“老爸?”
虽然是这样发音的,但是嘴边的空气里只传来了震动,好像气体从喉咙里像是丝一样的抽出来。
忘了失去声音了啊。
比起病,更像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的状态。
明明唇舌终于有了欲望。
大概很多故事里的不良少年都有一个残破的家,但是吴良不算一个标准的不良少年,他也没有一个标准的残破的家。
虽然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也几乎不在家,但也还是把这里当做是温柔的,暖热的家。
从小就和父亲关系很好大概算是一个原因,那也许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从小父亲就没有当自己是个孩子吧。想到这里吴良突然一阵脑麻,小学三年级期末考前一天晚上被老爸拉着打游戏一直到凌晨三点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从来不做饭每到饭点就开始各种喊叫比儿子还难缠地吵着要吃饭,事实上有时候吴良在怀疑自己是怎么长大的难道自己在一岁到五岁没有记忆的阶段都是靠伟大的光合作用喝水长大的么。
但是还是长成了挺拔的少年。
一点一点,可以和老爸站在一起。开家长会班主任问吴良是你哥哥来的么的时候老爸也配合地搭着吴良的肩露出无害的笑,说弟弟调皮,希望老师多多批评。那时候吴良看着身边叫做老爸的男人,才发现这个挺拔英俊的家伙,真是年轻得,不可思议。
叫做老爸的男人,却是一点也不了解的人。
再长大一点就经常发现看不见老爸在家,虽然每次回来都还是死皮赖脸地缠着儿子要去这要去那,跳舞机大战几百回合或者肯德基吃到爆,但是从来不知道去做了什么。不知道,完完全全地不知道,有时候问起,也只是简单地笑着说老子去赚钱了不然你小子哪有吃的。
再长大一点,就只看见地上多了些衣服,游戏机被打开却忘了关,频率变成一个星期,一个月,或者更长。
就好像老爸也只是那个世界里的模糊幻觉,悄悄地出现,消失,年轻的豪迈和轻柔,在自己的世界里,张弛无度。
其实一直就这样也好。
一直什么都不知道也好。
不开口,不询问,什么都不知道,只要知道自己,在那个位置,就好。
在那个世界里做了一个梦。
一直奔跑,黄昏的日光像是血。破败的城东,身后的长刀和匕首,一直跑,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惊惶的,恐惧,被恐惧覆盖了自己的五官,奇怪地看着自己。血脉变得僵硬。
想要呼唤谁。
呼唤谁。
然后场景变成了自己的家,习惯性地收起地上满是血迹的衣服。看着老爸包扎伤口。
想要说些关心的话。
不,只要开口就好了。
想要发出声音。
让我发出声音。
喂....
“救我。”
醒来才发现自己的汗和眼泪。
是在呼唤谁,是我们,是钟秦,还是别的谁。
老爸又在哪里。
关咎。
原来关咎已经死了啊。
死是什么?消失么。老爸也经常消失。
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握紧自己的手,呼吸,试着发出声音。
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站在表情坚毅却满脸鲜血的老爸旁边,不去问为什么。
遵守了那条界限。
不开口也可以的。
只要还能在一起。
耳朵里的那个世界,是悲伤在一直轰鸣。不开口,也可以的。
终于又被黑暗拖入睡眠,不远处的霓虹灯照在苍白的梦境里。
第二天早上醒来才发现自己一点都没精神。
在楼下买面包的时候收银小妹看见自己还是发不出声音,笑着说“虽然不是什么问题也不要嫌麻烦拖着才好”。吴良笑了笑表示正在努力,叼着面包挤上公交,结果不小心踩了别人的脚,想要道歉,却想起自己发不出声音。
算了。
听见对方在背后小声地骂了一句,突然觉得不能说话这件事情是自己的一个秘密一样,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居然还能笑。
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吴良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座位,何辙果然还是,没有来上课。
一点点的,一点点也好的,真实感。
那天之后就很少看见何辙了。
那个男人说一定要找到凶手的时候,眼神真像故事里的男主角,但是附着在这个世界的便不会是无关痛痒的一句吐槽。红色的血液像是海洋一般的倒进胃里汹涌的恶心与罪恶一起绞在胸口,想要呕吐,却又怕是对自己友人的亵渎,用手捂着嘴不停地呼吸呼吸呼吸想要呼叫也没有力气眼睛被刺激刺激刺激流出刺痛的液体,那么难过的,不是用色彩拼凑的故事,是这个世界的,死去的自己的友人。
有时候像是突然忘记了,但是更多时候,这件事就像是自己呼吸的空气,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提醒自己围绕在自己周遭的压抑和沉郁,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也要把这十字架背负在自己的脊背,走路吃饭躺在床上都必须思考这件事情不思考就是罪孽,难过难捱悲伤最后都只是变成了一种气息依赖在自己身上,无处可逃,无药可救。
何辙每天都在为了查清这件事情四处打探,而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甚至还能笑啊。
连续看了七节课的小说。
耳机里的世界在抬头的时候短暂消失,终于还是在放课后觉得怀念。怀念啊。
夕阳暖黄的光线将时间凝固成一个笑脸。
明明不久以前还会看见关咎走到门口,见到何辙的时候露出毫无心机的坦诚的笑。
“哟。”
这样招呼着,对视着挥手。
没有被卷入杂质的世界,即便一起并行着,留下了很舒服的感觉,却还是被有意无意的避开自己身后,漆黑的里世界。
死亡这种事。
目睹了惨烈的死亡这种事,年轻的朋友,就死在面前这种事。
果然还是,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也许在另外一个平行世界,我们已经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了啊。
城东的破败像是黄昏里流淌的一条乌黑的河。
吴良不知道为什么会步行至此,走了很久的路,好像在宿命之中,浅色的雾。
关咎死去的地方也没有明显的痕迹了,不远处还有一排老旧的平房,田野就在道路的两旁。突然想起平房里的人也许知道什么,走过去看见一个大叔,正要开口问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又忘记自己没了声音。
果然有些能力,明明以为无关紧要,在需要时又是如此紧迫。
“迷路了么?往左边一直走就是派出所了哦。”
看着支支吾吾的吴良的大叔好心地指了路。
是么,往左边一直走。
一直走。
只要再往前走,甚至只要你呼喊。
就不会死了啊。
一线之间。
沿着道路一直往前走,风景错落而过。
很寂静。
耳朵里有人在鸣唱。
一直一个人,好像没有什么不好的。
死亡和生存,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不被人知晓或者不被人热爱,最后也随着自己的消失而消失。
在路口突然条件反射的停下来。
看见前面一群人提着砍刀,该死,但是不能低头也不能过于嚣张,被教授的不惹事的最佳态度。
不知道又是哪里的少年要遭殃,但是好在应该和自己没多大关系,自己选择的路就要自己去面对啊,吴良站在那群人身后默不作声,却突然想起关咎。
那天,也是这样的场景么。
等等,前面那个人是....何辙!
吴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向何辙走过去,但是却发不出声音,声嘶力竭!
嗓子都要被气流撑破了,刺痛却顺畅的像是刀割一样,可是所有的努力都被空气吞没。
很寂静。
一线之间。
不要再重复,一样的悲剧了。
发出声音,求求你了,出声啊。
求求你了。
那是吴良第一次如此渴望声音,只是这个世界并没有回应他。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吴良已经拖着何辙跑了很远的路。
好体力的惯犯何辙同学看着气喘嘘嘘的吴良笑呵呵的。
“嘿,你不说话就拉着我跑这么远是抢亲还是私奔哦。”
可恶,如果可以说话的话。
“唉?不说话唉,会不会是脸红了?”
混蛋,亏我这么担心你。
“别担心,刚才那些人不算什么。”
喂那是刀啊不算什么!
“还有,关咎的事情不简单,出手的不只是学生...”
“总之你别管,我会想办法的。
又是这样的表情。
算了,本来就不想知道。
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的话。
只是就像刚才奔跑时生死相依的感觉,只要能用肩膀为你承担的话。
不发出声音也无所谓。
无所谓。
虽然一直和何辙在一起的,也一起干过很多凶险的架,甚至受过伤之后互相搀扶着躲在桥底两天两夜。
躲在桥底的那两天吴良突然发现,这个很多时候什么事情都记不清的男人,其实像是一株巨大的树木总有一天要枝繁叶茂,他的目光里藏着要将一切破灭又要将一切拯救的闪电,吴良觉得自己好像又混淆了两个世界,某个人为了一个眼神决定追随另一个人的剧情多么不切实际。
夜里刺骨的河风和遥远的灯火不断在呼喊着,回来吧,回来吧,可是何辙只是安静的坐在桥底,连发抖都要抖出节奏,有时候看着吴良露出一切都很好的微笑,然后继续试图抖出最舒服的节奏。
即便黑夜也磨不灭何辙眼里的光,充满希望,让人重新活过来的光。
很多年后吴良想起那天自己看着水面在面前铺成一条漆黑的路,就好像,看见自己的未来一样。
直到后来饿的路都走不了的两个人结束那场逃难,何辙也只是笑着丝毫没有提这莫名其妙的争斗是怎么回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一切都在吴良不知道的时候被何辙解决了。
“嘿,跟着我好玩么?”
“你是说打架还是很说饿肚子?”
然后两个人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在一场饕餮后各回各家。
虽然一直和何辙在一起的,也一起干过很多凶险的架,但是,并不知道,他身后是怎么样的世界。
有时候莫名奇妙地被一群人追,接着又来了另外一群人让何辙一声令下,吴良只知道发生了难搞的事情却从来不知道为什么,何辙从来不解释,吴良也不问。两个形影不离的人保持着一道微妙的界限,却又像是被对方纳入了心里最宝贵的一丝领地,这种感觉很舒服,反正,太过透彻让人生疏,只要还能一起拼命,就好像没什么需要解释的。
就像是,和老爸在一起一样。
所以不知道何辙正在用什么办法追查,会不会有危险,事情究竟是因为我们还是别的什么究竟是意外还是别的什么,就算是意外,那个男人也不会罢手吧。
毕竟是才,认识的友人啊。
就像是,Family的新成员一样。
做了可怕的梦。
何辙被刀刃插得破碎的身体,转眼间换成了老爸,然后是关咎。
最后那张血色的脸变成了自己。
在笑。
自己在笑。
“生死相依。”
“做到了哦。”
看见自己的口型,却没有声音。
好像在吞噬这个世界一样的躯体。
嘶嘶嘶的气流声,听起来像是。
“死死死。”
“吴良,嘿,吴良,老师叫你呢。”
以为是前面同学开玩笑,抬起头却看见老师的目光可怖却克制地停留在自己身上,合上小说有些疑惑地站起来,想了想,拿掉左耳的耳机。
不是绿洲少年么。好奇的不止是吴良,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吴良不知所谓的脸上。
“你在干什么。”
听出了语气的克制。
只能沉默了。
少年无奈地想。
“说话啊,现在在上课你在干什么?”
一字一顿,要把声音刻进空气里。
“很厉害了是不是?戴着耳机上课是深怕别人不知道你对我的蔑视么?”
语气上升,眼神在氛围里变得有些苍凉。
“你给我说话!不说话就能显得男子气概了是么?你以为我平时是为了什么那么放纵你们这些人?我还不是以为你们能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吴良有些迷茫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像是你们这种渣滓,像是你们这种渣滓我真是混账居然让你们这么自由.."
“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是吗?这个世界谁欠你了老师欠你了么?你们到底在不满什么?你们以为你们在外面混有多潇洒?!”
“像你们这种渣滓,就只会烂在地里,烂在地里被所有人踩,踩成烂泥,踩成永远翻不了身的泥,永远都不入不了人的眼!等到你的同学朋友一个个事业有成的时候混在发廊修车店抽着劣等烟一辈子被人瞧不起!”
“这就是你们要的人生啊,多好啊,那为什么不趁早滚了人,混,去混啊,不是咬牙都不说啊,快去让人砍死了,看看有谁为你们哭!扶不起来的渣滓,我究竟是为什么,我究竟是...”
居然听出了哭腔。
吴良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张开了口,就算是发不出声音也行。
面对面地站着,听见文雅的老师将能够想象到最恶劣的词句加诸在自己身上。好像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自己和面前的风暴,交叠着覆盖在面前。
“不是这样的。”
想要这样说。
是想守护一些东西。
即便用自己的躯体,即便隐去自己的声息。
想守护一些东西,脆弱却美好的。
让人幸福起来的,就算是苦痛也无所谓。
是这样想的。
“啪”
全班都惊呆了,老师将手里的书用力地砸向吴良的脸,而吴良却没有躲开。
眉清目秀的脸上流下了血迹。
“为什么隔壁班死了同学,要我来负责啊...”
四十几岁的女人,在讲台上哭起来。
吴良握紧了自己的手又再松开。
没关系。
就算不开口,也没有关系的。
这个世界变成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就算楼下面包店的小妹在漆黑的街巷遭遇不测,老师为了关咎的死不能升职,被踩到脚的公交车上的女孩的钱包正在被人拿走。
都没有关系。
明明就在自己眼前,但是都没有关系。
被书本砸中的时候,听见左耳的那个世界,发出巨大的轰鸣。
就像是,倒塌的声音。
不开口也没关系的。
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根本都没有关系。
十四岁的吴良第一次看见老爸在家里包扎伤口,害怕得一动不能动。
就算那个年轻的男人笑着说“男人嘛就该受点伤”,男孩也只是惊恐地看着那个伤口。
想要问为什么。
却看见那个男人好像哀求的目光。
那么豪迈俊朗的男人,就算有时候贪玩无赖,可是,那是哀求的目光。
“别问。”
那个哀求的目光,只为了透露这个信息。
从此以后吴良再没有问过。
从此以后,吴良的这个世界,除了心中的Family,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为了维护这个Family。
就算不开口,什么也不知道。
被最亲密的人隐瞒也没关系。
什么都没关系。
“听说今天你被老师打了?”
吴良躺在楼顶听歌,有些怀念何辙和关咎坐在前面喝饮料的感觉。
似乎也没有很久远。
感觉不到再也不能的气息。
听见何辙从后面走过来。
“你说...”
吴良的声音落进虚无里。
“有没有另一个世界呢。”
背对着何辙,像是没人听得见的自言自语。
“就像是那个故事里面一样,我们一起生活,有一个自己的Family。”
“明明以为不开口也没关系的。”
“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想告诉你啊,想告诉你,想和你在一起。那个混蛋老爸也是,不用再拼命。等儿子有出息了就行了。”
“原来只是,只是不敢说啊。”
“怕说出来就会失去么。”
“喂....活在这个世界,真麻烦啊。”
“嘿,叫你你也没个反应。”
何辙走到吴良身边。
吴良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笑了笑。
没关系的。
“这个世界,我来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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