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母亲生病住院,我在医院陪护。同病房有两个病友,一个肺癌,时常吐血,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一个是保守治疗,延长寿命;一个是手术,大概有一半成功率。然而看着高额的费用清单,最终他和儿女商量放弃治疗,回家。医生劝解无效,帮忙办理了出院手续。另一个病友大叔是癌症复发,早几年已经做过几次手术,也经历长期的化疗,一辈子赚的钱可能都进了医院的缴费窗口,但他依然心情舒畅,甚至会唱歌逗病友开心。
家里有个重症病人,对病人自身,对家人的生活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有的病人挺过去了,从此深刻认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的人不幸离世,留下的不止有伤痛还有经济的巨大负担;还有的人长期卧床,生活无法自理,在病床上一点一点耗尽生命最后的时光,艰辛而残酷。

看《沉睡的人鱼之家》,故事里的病人因为溺水而成为植物人,甚至已经被主观判定为脑死亡,再也无法醒来。东野圭吾笔下的故事从来都冷峻和深刻,这个故事更甚以往。这个名叫瑞穗的6岁的小女孩,有一个企业社长父亲,一个温柔的母亲,一个年幼的弟弟。
自她沉睡以后,所有家人的人生从此改变。
父亲播磨的企业从事研发帮助行动障碍的人的高科技产品,这些人大脑都还生机勃勃,从此以后开始了对脑死亡植物人辅助行动的探索;年纪尚小的弟弟只知道姐姐“睡着了,一直没有醒“,直到他遭遇了来自同学的鄙夷、疏远和霸凌,受伤的心引起了愤恨。
受影响最大的是母亲熏子。瑞穗是她身上掉下的肉,意外把瑞穗推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也把熏子带进了无边无涯的痛苦。即使瑞穗被判定很可能已经脑死亡,躺在法定的死亡界限上,当自己和瑞穗告别的时候,瑞穗的手似乎动了一下,瞬间可能是错觉的回应引发了熏子的不舍和不忍,拒绝接受对瑞穗进行脑死亡鉴定。
熏子陷入了撕心裂肺地挣扎,她相信,瑞穗肯定还没有死,一定要救她!熏子投入了所有来照顾瑞穗,时间和精力,爱情和事业,只要能让瑞穗留在身边,要她牺牲什么都可以!
瑞穗沉睡了,除了大脑无法正常运转,身体似乎还在成长,因为父亲接触到的最先进的技术帮助她摘除了体外辅助呼吸机,因为母亲和外婆的悉心照料帮助她身体保持健康,肤色白润,因为父亲手下的科研力量帮助她做到基本的举手投足的动作。
瑞穗沉睡了,看上去和一般睡着的孩子没有两样,只是背后要付出的辛苦陪护、金钱维持不计其数。时间在瑞穗的沉睡中偷走了父亲对工作的专注,偷走了母亲对生活的全部规划,偷走了弟弟本应无邪的笑脸。
瑞穗真的只是沉睡了吗?一直让瑞穗以沉睡的姿态”活着“她会觉得幸福吗?真的只是熏子因为无法释怀而一厢情愿吗?如果当初让瑞穗接受脑死亡判定,如今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呢?对瑞穗来说,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
谁都无法回答!法律说,当病人被判定脑死亡的时刻就能认定为患者死亡的时刻。这个标准对病人和家人公平吗?心脏的跳动还在继续,情感的眷恋还在缠绵,对家人而言,病人被判脑死亡就等于确定死亡无异于一场谋杀!

在外人看来,熏子所有的坚持和付出似乎都只是为了自己无法接受瑞穗离去的挣扎,既浪费社会资源,也是对瑞穗的不负责任。甚至连一开始也坚定不移的丈夫播磨也产生了剧烈的动摇,这些明里暗里的指指点点变成了熏子手里的菜刀,她声嘶力竭地哭嚎,呐喊,如果自己把菜刀挥向瑞穗能算谋杀罪吗?
面对家里的重症患者,究竟怎样的选择才是对的呢?这个问题只有家人才有权利作答,其他任何人都只能依照利弊权衡给出判断,而无法切身体会家人之间在情感上的痛不欲生。
在医疗资源紧缺的社会中,我们常常会看到有的家庭因为重症病患无力回天的情况而选择放弃治疗,也能看到有的病患在ICU一住就是几个月,在放弃还是抢救的选择上,外人只能看到表面的情况,而无法知晓家庭的真实情况。外人没有权利说三道四,更没有横加指责的立场。
我同情那位放弃治疗的肺癌患者,也尊重坚持接受治疗的大叔,而熏子选择守护瑞穗,我看到的是一个年轻的母亲对孩子的牵挂和不舍,选择守护家人,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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