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篮

2015年高考之后，哥哥送给我一颗子弹，那是他们训练时留下的。他小心地拾起，藏在自己破旧的兜里，生怕别人发现。我猜想，因为他是男孩子，所以就送了一个比较有象征意义的东西吧！以前的时候，他都直接给我钱，让我去买贵的衣服，或者送我几双球鞋，引诱我学习。

那年，他参加维和，去了战争频繁的黎巴嫩。好几个月，妈都在家等他消息，但他通讯被限制，偶尔的时候，部队会给家里打电话，说他很优秀，很棒!可是这样的话语，往往让一个母亲坐立不安。

我很少见老妈长吁短叹，可那阵子，一看新闻，她脸色都变了，心也悬了起来。她变得无比关心新闻，重视国防安全，甚至很久不看的重播，也会跟着回放一遍遍地看，看到人肉炸弹，更是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生怕哥哥有事儿。

她劝过哥哥，不要出国，说是危险，说是想他，想让他多陪陪她。可哥说，咱家穷，一贫如洗，这次出国是意外的惊喜，他想出去看看，想去了解一下这个国家。

偶尔，翻看他空间的时候，我能看到他穿着部队的T恤，踩在沙滩上，戴着墨色眼镜，露出长久的大白牙，是啊，他总说自己牙齿很白，很整齐的。

我能想象他用自己心爱的意大利小军刀慢慢清理子弹上的泥垢，在某个夜深人静，月亮高挂的时候，想着自己的小妹已经快要上大学了，还总是让人不省心，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不总是不爱说话的，有时候他说话很气人，能把人气死。最近实习，受了点委屈，本想和老妈好好唠嗑，视频刚打开，话还没说完，他就说我太差了，连基本都承受力都没有!气得我牙痒痒，我气急败坏之下说，自己不是没法承受，只是想把心里话和老妈絮叨絮叨而已。但还是生他的气，气他为何这么多年，说话语气一直不变。

可他是我哥，从来都是，害怕你脆弱，经不起生活的打击。想为你遮风挡雨，却逼着你自己学会承受，去接受生活的不平顺。

他送我小子弹的时候，我可真开心。一会儿考虑戴着手上，还是挂在脖子上，是系红绳还是配黑绳。最后，为了配上那枚小小的子弹，我特意买了一根棕色的绳子，将它戴起，藏在衣领下。他买过手机，电脑，送过钱包，可最爱的还是子弹，只是一枚小小的子弹，以前的时候，可是酷爱桃篮呢!

小小的，很精致。是吃完桃的核，留有一股桃香，还有太阳底下，暖透的阳光。他喜欢用红色的绳子将它系起来，然后骗我说，这是他花大价钱买的，借机敲诈我，让我给他洗一星期衣服。

他是妈的肩膀，我是妈的开心果。而老妈是我们的全部。

若是下雨天，通常在家。老妈会叨念地里的菜，说是再过两三个星期，就可以吃到清水火锅或是辣鸡火锅，老爸则常常歪在椅子上，抽着皮烟，若有所思地盯着木窗户里，看不清方向的雨丝。哥哥呢，则不安分地挑挑捡捡 趴就在吃剩的桃核里，摸摸，捏捏。每次我好奇地想问问他，要干嘛？他总是面露杀气地说：“要你管！”

听到这些，我总是会闭嘴，识趣地蹲到饱受雨水侵蚀的木门槛下，看看上次落下的牙齿，是否会被碾碎。老爸说：“上牙要放到门的缝隙里，下牙要扔到房顶，不然牙齿会长歪。”奇怪的是，虽然我按照老爸的方法，但是我的牙，依旧长歪了，还是龅牙，成了哥哥口中的龅牙妹。一个爱护我的姐姐说：“你呀，应该去看牙医，把你的牙排排，弄整齐，不然以后结婚了，可能会遭到婆家嫌弃……”当时我还赌气地说：“随便啦，如果连原始的我，都无法接受，那就单身吧，无所谓。”

雨落下来真好，上大学这三年，一直感慨郑州的雨太少，天太旱，空气太干。所以每次下雨的时候，自己都会格外珍惜，因为只有天公作美的时候，才能在夏天，感到丝丝的凉意和舒畅，不然通体都是黏乎乎的汗，只有靠着风扇和空调，才能让身体感觉到舒服。

雨对于久旱不下雨的土地来说，意味着一场解救，对我来说，它承载的更多是回忆，有关哥哥，有关爸妈的回忆。下雨天，我喜欢看爸爸小心翼翼地在地面走来走去，一会儿抽着卷烟，烟雾缭绕地发呆，一会儿去看看蹲在圈门口，缩成一团的小鸡仔。他会带来赖头果（一种野果子），用清香的叶子用妈妈教的方法，做成一顶帽子装在里面，然后和我展开“夺食大战”，他长得快，个子高，拳头硬，每次我都哭在他手里，然后我就可以用眼泪骗取更多好吃的，每次他都会心软败下阵来，然后嘴里念念叨叨地说：“你个小骗子！！！”

他会找来爸爸常用的磨刀石，淋着小雨，弯着腰，躲在核桃树下，在几十个桃核里，找出最为饱满的几个，一个一个地用手工刀（比较锋利，常常划伤手指头）切割成小竹篮的模样，然后用老妈打毛线用的银针掏空它，但是桃核容易裂开，用力不当，就能看到桃身上清晰的裂纹，所以说要用巧劲儿，哥哥每次都是刻坏了好几个，才能做成一个，做好之后，他会小红绳子系上，心安理得地要求我为他洗一周的衣服。

或是哥哥喜欢和平子哥在下雨天去深沟里抓牛蛙，他说：“雨一下，那些家伙就忙着冒出水面透透气，很容易逮住！”这话是得到印证的，因为我亲自看到青蛙也是，一下雨，就活泼乱跳。

我爱吃桃，是因为平子哥哥家，有一棵桃树，刚好躺在奶奶的屋檐上（桃树的分叉像一把伞），每次我忙着扒地里的蜗牛，或是抓玉米杆上的花蜘蛛的时候，都会习惯性的带一把小刀，躺在树上，仰着头，看看挤在一起的桃，然后伸手去摘最红最好的，坐在树上吃青红不接，还有涩涩的味道的桃，大人们说：“坐在树上吃桃，桃会长虫，来年就不能吃了。”虽然当时我对此话深信不疑，可是我还是痴心不改地躺在树上吃桃，我总觉得那些行侠仗义的剑客，都喜欢在树上啃鸡腿，吃桃，为啥我不能？不仅如此，吃完我还要打包带走，给哥哥和老妈尝尝，虽然哥哥嘴上不说，但是我知道，其实他也很喜欢吃这些东西。偶尔的时候，我把老妈买的水果偷偷带给同学吃，他还要背上和我一起，不到一周吃光20斤橘子的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