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毕业后不久,运动就在全国展开了。刚开始,运动还是在各单位的领导下进行的。大家可以发表对如何开展运动的意见,辩论是当时最激烈的形式。我记得,当时省卫生厅就印发了一份《关于对当前形势的一点看法》的传单,开着车在城区主要街道散发。
有一天晚上,我也跟车出去了。倒不是积极参加运动,而是想着能坐车玩,还有夜宵吃。卡车来到五一路时,被许多人围住,索要传单。我很兴奋,不停地把传单递过去。不一会儿,大家就争论起来。好像是说,这份传单宣传的观点不对。运动,就是要让群众说话,不能压制,怎么可以让“走什么派”来领导呢!我听得似懂非懂的,但有一点我则认为是对的,那就是主席说的就一定要照办。
运动初期,总的来说,还是较为平稳和文明的。大人们忙的主要还是工作。我呢,则与伙伴们一起以玩为主。玩什么?做做游戏而已。比如:十几个孩子分成两边,骑高马打仗。所谓“骑高马”,就是年龄小一点的孩子,骑在年龄大一点的孩子肩膀上,双方对冲,看谁先将对方拉下马。还有就是一个孩子背着另一个孩子,两人把手臂伸直,两双手抱成一个大拳头,然后使足力气朝对方冲去,直到将对方冲倒为止。男孩子的游戏充满了暴力。当然,玩得最多的还是捉迷藏。
有一天傍晚,我正在和许多小伙伴在玩游戏,突然,肚子痛起来,而且越来越痛,我坚持不住,就回到了家里。然后,躺在床上,不断地翻滚,很快我就忍不住了。父亲下班回来一看,赶紧把我送到了湖南医学院附一院。在急诊室,医生给我做了初步检查,断定我是急性阑尾炎。最明显的症状就是,整个腹部都痛,而且反射痛最为明显。加上白血球数急剧升高,医生说必须马上手术。
在我的印象中,我进了手术室,但没多久我又出来了。手术并没有进行。事后得知,父亲反复问医生,能不能不动手术,以保为主。父亲当时是卫生厅医疗预防处的干部,因工作关系,与医院的医生都很熟。因此,医生根据我当时的情况,同意了我父亲不是请求的请求,没有动手术,将我送回了病房。
虽然免了一刀,但屁股可就吃了亏。每天要打两针,先打链霉素,打完后,针头不拔出来,接着又把青霉素推上去。整整半个月时间,我的两边屁股都有一个拳头大的硬块,走路也是一瘸一瘸的。炎症终于消失了,我出院了。之后,有时右下腹还痛,但吃点药也就好了。这一症状,直到我参加工作后两年,才最后消失。
父亲后来对我说,其实这个阑尾是个“废物”。在德国,小孩子一生下来就把它给切了,免得以后出问题。这是两个很“深奥”的问题,以我那时的知识,是没有办法去搞清楚的,以后也没想着去查找相关证据,但少挨了这应该挨的一刀,却是事实。
父亲的关心还不止这些。运动开展起来了后,机关里来了一支部队,搞不清楚为什么驻扎在这里,开始倒也无事。看人数应该是一个连队,就在我们家楼前的空地上搭建了两三个很大的帐篷。他们搞他们的日常训练,机关工作也基本正常。可没多久,部队派人开始插手机关运动开展情况,甚至把停课在家的学生组织起来学习。
那时,父亲还没受到冲击,见到部队负责学生学习的人后,还主动向他介绍机关情况,并推荐我,说我是个好学生,可以当个什么小组长之类的。其实,那时候的我仅仅只有12岁多一点,根本就不懂开展的是什么运动。现在回过头来看,当时,父亲和许多机关干部一样,对突如其来的运动及其后果,基本上也是不明就里的,而且也并不想被人说成有抵触的。虽然谈不上特别积极,但按照上面的指示精神去做,这点是毫无疑义的。
随着运动的深入,我没有当什么小组长,父亲也因为曾经所谓的历史问题,很快就被归于变成了运动的对象。机关里有一名普通干部,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叫做肖宫苞,是刚分配到机关的大学生。就是贴出了几张大字报,表明了自己的观点,运动要在党委领导下开展。由此,多次批斗,甚至还有人义愤填膺地打骂他。
我感到很害怕,怕父亲也会遭到这样的对待。我最后一次见到肖宫苞是在机关召开的批斗会上,机关所有的干部家属都被召集了过来。随后,他就被关到了办公楼的地下室里。我跟着看热闹,甚至在他被批斗后,被人推推扯扯地关往地下室的时候,捡到了他的掉在地上的主席像章。
我并没有还给他,而是马上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那时候,主席像章是很俏的,谁都想拥有一枚或者更多。我捡到这枚像章,确实有点“如获至宝”的兴奋劲。现在想起来,这种“行为”似乎有点“趁人之危”的味道。这以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肖宫苞了。
其实,那时父亲的日子也不好过,机关的造(饭)派就时不时地命令父亲在机关大门口挂牌示众。每天上午或下午至少一次,每次一个小时。其余时间,照常工作。说实话,我没有去看过父亲挂牌子是个什么样子,也不敢去看。
至此,我懵懂地告别了我的童年时代,开始面对这场大风暴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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