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练琴房（9）—-执着，不负少年

【情感】练琴房（9）—-执着，不负少年

“你信不信，我随时都可以离开他，真的，分分钟的事。”这已经是我这个礼拜内第三次听到马力这么说了。

马力是我发小，虽然我俩从小到大从没在一起上过学，但我们两家却总住的很近。

印象中我家一共搬过三次，每次搬家的原因都不同，但每次当我跟马力在家门口挥泪告别之后，不出俩月，又会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碰到马力。

应该说，虽然每次告别我俩都觉得以后很难再见面了，但其实心里还都会暗暗期盼有朝一日能再次重逢在巷口。神奇的是，每次都能达成所愿。冥冥之中有如神助。

直到若干年后我跟马力谈及此事，探讨个中玄妙的时候，马力才乐翻倒地“你真的相信有神仙在帮忙咱俩啊？那我告诉你，我妈就是你说的那个神仙。她总叨唠我成绩差，不喜欢交朋友，唯独你这个优等生不嫌弃我，咱俩总能玩一块去。我妈觉得人长大了就得靠朋友。所以只要一听说你家搬家的消息，立马想尽办法也要搬过去。”

“说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当惯了说客，我这和事佬也做的意兴阑珊。不听也知道无非又是女歌迷百般纠缠，一味地狂热，醋坛子又打翻了。

马力高考落榜，没有参加复读，因为从小喜欢音乐，跟几个朋友组建了一支乐队。马力的家里说不上支持，但也并不阻拦，想着学习终归不是马力的强项，没准另辟蹊径也不失为一条路子，也就随她去了。

实话讲，马力在音乐方面还是颇有些天赋的，我就没见过她正经去哪儿学过，但却弹得一手好吉他。我还清楚地记得她的那支乐队名字叫“爱谁谁”。还曾经被我挪揄了一番：

“咱就不能认真起个名字嘛？！什么爱谁谁？听起来就自暴自弃的感觉。爱相随也比爱谁谁好吧？”

“切～土了吧你，我们才不要起那么俗气的名字呢，最怕就是明明没多少文化，还要假装‘阳春白雪’，我们就要走自己的路，唱自己喜欢的歌，爱！谁！谁！”马力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明明对自己起的名字颇为满意。

乐队“坚持”了五年，终于在第六个年头上解散了。说“坚持”一点儿不为过。没有专业的训练，没有固定的演出渠道，甚至都没有像样一点的排练场所，仅凭几个人一腔热情，和几首随手写出来的歌。

不过，我很喜欢马力那会儿的创作，那首《寂寞》写的随意却打动人心——

夏日的午后

走在空荡荡的胡同口

我身后

除了影子

就是那条

喘着粗气的狗

我举着根

北冰洋红小豆

滴答滴答

一路走一路甩着手

我不知道

还要穿过多少条街

才能找到你

才能找到

一前一后

一起走过的麦田

乍凉的溪水

你的倒影已不见

风吹动芦苇

声音再美

却也只是堆积了

我的想念

... ...

【情感】练琴房（9）—-执着，不负少年

马力其实长得算不上漂亮，但我总觉得抱着吉他唱歌时的她特别动人。

然而，北京并不缺少有天赋的乐手，处处可见背着吉他揣着梦想的年轻人。这个行业就跟长期蹲守在片场外，就为了等一个群演机会的北漂一样，只不过等候期间乐队还需要排练，写歌，找歌。酒吧的驻场乐队通常流动性会很大，因为酒吧客人喜欢看到新鲜面孔，希望听到不一样的声音。所以，用马力自己的话形容那段日子“耐得住寂寞，是音乐生涯给我上的最重要的一课”。

寂寞对于不愁吃喝的人来说，可能只是矫情的呻吟，诗和远方，但对于那些指望着靠音乐变现的年轻人来说，就意味着袋装的泡面、没有隔断的大通铺、巷口外的公共厕所、一根根嘬了又嘬的香烟... ...

马力自从自己组了乐队之后就再没在家里住过，也没有管家里要过一分钱。她说她已经很感谢家里了，无视她就是对她最大的支持了。

虽然那五年间，乐队也有过激情澎湃的时刻，但，当其中一名鼓手宣布要退出乐队，家里给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其他人，包括马力在内，忽然就对未来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因为好像永远看不到路的尽头。没多久，乐队就解散了。

解散之后，马力搬回了家里，每天只有傍晚的时候爬起来吃个饭，然后又钻回屋里接着睡。昏昏沉沉地过了一个星期。

当我被马力妈妈的电话叫到她家的时候，马力已经完全清醒了。我问马力以后有什么打算？马力说“接着念书吧。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以后能干什么。”

“后悔吗？”我盯着马力凌乱的头发，略带浮肿的脸，黯淡的眼神。

马力摇了摇头“不后悔，都是我自己选的路。但就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又得该干嘛干嘛去了。”

我后来有一阵没了马力的消息，再见到她时，她早上在麦当劳打工，下午2点以后赶到学校上课，学的是电子商务，用马力的话说“以后要是找不到正经工作，起码还能开个淘宝店” 如此务实的马力，我都快不认识了。

大概有一年的时间，突然有一天，马力来找我，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跟我说：

“我恋爱了。他是个歌手。”

我望着马力兴奋地样子，心里暗暗叹息，看来这辈子还是逃不开跟音乐的干系。

“我只关心他对你好不好”我把蹦蹦跳跳地马力按坐在沙发里。

“他唱歌特好听，才出道不久，就有了自己的歌迷会了。他说会让我加入他的乐队，以后跟他一起演出”马力激动地表达着。

我不知该说什么，一个还在上升期的歌手？魅力强大到让原本回归正常生活的马力重新燃起了音乐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值得祝福。

“路平，你怎么不说话？你会祝福我吗？”马力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你从来也不是一个听从别人意见的人，如果你已经想好了，也已经认定他了，那就好好把握，好好努力吧。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觉得这条路走不下去了，大不了咱还是回到起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马力用力抱了抱我，趴在我肩上，流着泪说“其实来你这儿之前，我特别忐忑，特怕你说我。但我真的特别特别爱他。我想跟他在一起。我也想再试一把。即便以后没结果，我也认了。”

这画面还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一如发生在昨天。

可此时此刻，十年过去了，当坐在我面前的马力，这周第三次敲开我工作室的门，第三次赌咒发誓要跟“歌手”分手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有些疲倦。当年那个“歌手”直到今天还依然是个“歌手”，十年时间，事业也没有什么起色和突破。虽然兑现了承诺，早几年把马力招进了自己的乐队，但那些个大大小小的商演终究也没能把团队和“歌手”推到更多的人面前。

虽如此，“歌手”身边却不乏追随者，这些年马力也没少找我“投诉”，但像这周这样频繁地过来却也并不常见。

“我觉得他很享受跟那帮女孩互动。一个赛一个年轻。可能我真的老了。弹不动了，也跟他耗不起了。”

“他到现在也没有公开你俩的关系吧？”

“没有，所以说我跟他分手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根本也不在乎”马力苦笑着说

“那就分了吧！”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吓一跳。一直以来我都劝马力看开些，这个圈子就这样。可今天，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烦了，何必呢？既然我情你不愿，那就别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嗯。也许真的是时候跟过去做个了断了。我觉得好累。”马力靠在那里，气若游丝。

“相信我，马力，如果你想重新开始，什么时候都不算晚。”我握着马力冰凉的双手。

告别过去需要勇气，但如果不狠下心来跟过去说再见，谁也不知道明天什么样，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