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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冬天,我从山里(单位)出来,去省城参加考试。途中遇到了一个姑娘。
那天从考场出来,我在陌生的城市木然地行走,一家家店面看过去,试图寻找一个能解决温饱的地方。
陕西擀面皮、云南米线、成都火锅...都不是我今天想吃的。
我挨个转了一圈,都没有提起食欲,却发现身后有一个姑娘,也跟我一样,挨个走进去,再挨个出来。
我在最后一家饭馆停下脚步,不一会儿她也来到了我的身边,没有表情的眼神里藏着一股淡淡的失望。我自己往回走,想着在错过的饭馆里,再搜寻一遍,随便打发一下五脏庙。
最后,我在一家刀削面馆落座,报完饭,我习惯性地抽出两张纸擦着桌子,然后把水杯捧在手里,让滚烫的温暖沿着指纹流向身体。
这时候,一个人走进来,挡住了门口的光。我抬头,一米六五的身高,长长马尾,黑色衣服,背着一个小包。脸上仍有青春肆虐过的痕迹,让她的皮肤在冬日里有些微微泛红。
她的呼吸在门口化作一团白雾,轻轻散开,我看见窗帘落下,她坐在了我的对面。
是她,刚才和我一起搜寻饭馆的那个女孩,我悄悄放下水杯,把眼神往手机或是别的什么地方躲藏,又不忍偶尔偷看她一眼。
她脸上表情看上去颇为严肃,或是拘谨,眼睛不大却闪着光,鼻子高高翘起,差点让人忽略她小小的嘴唇,看上去,像是个刚毕业的学生,目光里仍藏着拘束和朝气。宛如昨日的我。
取下书包以后,她掏出一个浮着雪花的天蓝色笔记本,开始翻看起来。再看看我,除了准考证和手机,什么都没带。顿时觉得惭愧万分,好像自己考不好也是应该的。
我们的饭,一起好了,我就顺带给她端了过去。
我把饭放到她面前,她说,“谢谢。”
我说,“没事。”然后拿着盘子离开。
吃饭的时间很安静,老板的大铁勺不停敲击锅底,还有烈火熊熊燃烧的声音,我把手机放在一旁,专心吃起饭来。
她吃的很小心,也很慢。书包被放在一旁,上面是夹着书签的笔记本,才刚刚合上。
我很想专心地吃饭,然后离开。可偌大的饭店,只有我和她两人,又正好相对而坐,时不时总会看到她轻轻晃动的马尾,仍冒着热气的汤面,以及她一本正经吃饭的样子。
我吃饭向来快,迅疾如闪电,往往同行友人前一分看我还未动筷,下一分已经开始向前推碗。而今日,筷子上像是挂了铅块,嘴巴也好像被口香糖粘住,嚼不动,至于喉咙只觉得干渴,吞咽起来十分费力。
因此,当我落筷的时候,她也只剩下最后几根漂浮的面条。
拿起手机,放好准考证,我起身,付钱,然后向着门口走去。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也已经结束,我不认识她,但突然想等她一下,步子就慢了起来,等到门口,仿佛已经停止。
正当我打算揭帘的时候,她似乎读懂了我的想法。快快地起身,付了钱,然后抱着书包向我赶来,我为她揭起门帘,她低着脑袋穿过,门帘落下,我两并肩走在马路上。
“你也考试?”
我先打破这悬浮于车马喧嚣的沉默。
“是啊,你也是?”她回答说。
我说“嗯。”然后继续往前走。
“你今年刚毕业吗?”
我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她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她有些诧异,“你不是?”
“不是,我已经参加工作了,一年多了。”
她微微点头,好像懂得了什么。
接下来,她又问起我工作的问题,问我在哪里上班?工资待遇怎么样?以及休息制度是怎样的...
我告诉了她我工作的地方,然后拦住她,给她指马路对面的红灯。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嘴角浮现出两个浅浅酒窝,我此前没有注意到。
等过了马路,我接着告诉她,
“在一个看上去很大的公司上班,并不代表你有个很好的工作,一个看上去略高的工资也不能代表你的工作比别人更值得选择。找工作是一个体力活,也是一个技术活,而干工作也是同样的道理。
我们在没具体投身到一个行业或是一个岗位之前,很难对它有真正的了解。所以啊,找工作还是一个运气活。”
故作深沉的我成功说的她一头雾水,她有些不解,我又继续说,
“你是本地人,还是个女孩子,考个试,在体制内上班就挺好。”
“是啊,家里人也这么说,可惜考不上。”她嘟嘴说。
听了这话,我撒了一个善意的谎。
“你要相信自己,你会考上的。”
她笑着说,“但愿吧。”
我也笑了笑。真诚希望她可以被录取,虽然我知道这并不容易。
冬天街道上人不是很多,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我们面前,车窗缓缓降下,一个穿浅色毛衣的小伙子伸出脑袋,向我俩问路,我们就像提前约好一般摇头,
“我是外地的,我也不清楚。”
他笑着说没事,说自己也是考试来的,又问我们在哪里住,可以捎我俩一程。
“我很快就到了,不用了。”我微笑着说。
车窗又缓缓升起,车尾轻轻哈着白气离开。
“刚才这小伙子挺有意思。”
我看着前面对身边的人说。
“挺有意思的。”她答道。
“哪有意思?”我有点坏笑着看她。
“额,这个...”
她一时语塞,被我难到了。
“他自己找不见路,还要带我们一程,你不觉得挺有意思?”
她大笑起来,眼睛弯成了一道彩虹桥,睫毛闪闪,比之前更好看了。
我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笑容平息下来,捋了一下垂在耳边的头发。
“你咋不走了?”
“我到了。”我回身看向身后的酒店,然后再回过头看她。
她说,“哦,好吧,我还有一截。”
“要不要送送你?”
“不用了,”她说,
“下午还要考试呢,赶快回去午休吧。”
我点点头,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然后她又说,“那我走了。”
我微微点头,像普通朋友那样告别。
她转过身,背影从斑马线走过,书包上一个白色的小熊不停地跳,越跳越远。
后来,思绪被重新滚动起来的车流和嘈杂打断,隔着不息的公交和出租车,我目送着她离开。
等她终于在街角消失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忘了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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