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读到书生的文章,便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篇文章的标题叫《落花吟》,我不太喜欢,以为是林妹妹之类在伤春悲秋,在“无可奈何花落去”。
那时彼此尚未加好友,读他,是因为有人说他文字通透如玉。
一读,果然通透。不仅文字通透,人比文字还要通透。我的留言是:想起了庄子的“物来则应,过去不留。”这个书生,通透,洒脱。
曾有朋友问如何理解“物来则应”八个字,我说遇事须积极应对,不遗余力,而应对的结果是次要的,过去了,便不要放在心上。正如徐志摩悄悄地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给书生的留言,前面引用了他一段文字:开时就好好儿地开吧,抖擞着招摇着鼓着腮帮子努红了小脸儿满满当当地开着。落时,也好好儿地落呗,恬静地安详地悠然地洒落。——人生不该是这样子的么?大“闹”一场,然后,飘然离去……
特别喜欢书生的文字:“抖擞着招摇着鼓着腮帮子努红了小脸儿满满当当地开着”,鲜活,饱满,还非常朴实。特别赞成书生理想中的人生:花开花落,如同人生的两种境界。花开时,须抖擞,招摇,须鼓着腮帮子努红了小脸儿满满当当地开。不开则已,要开便盛开,便怒放,开他个热热闹闹、蓬蓬勃勃、轰轰烈烈、红红火火。这,才是生命应有的状态。这,才不至于白白地变一回人。这辈子按自己的方式抖擞过了,招摇过了,蓬勃过了,红火过了,离去时当然会心安理得,当然会恬静,安详,悠然,洒脱。
想起了毛阿敏的一首歌——《投入地爱一次》:投入地笑一次/忘了自己/投入地爱一次/忘了自己/投入蓝天/你就是白云/投入白云/你就是细雨……
这首歌,能把你唱得十分“幼稚”,能把你的热血唱得哗哗地奔流;流着流着血管里就会响起马蹄的声音,流着流着你就会情不自禁地端起满碗的青稞酒一饮而尽。投入到“忘了自己”,投入到“努红了小脸儿满满当当地开”,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种难得的生命体验。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投入地笑已经十分放肆,投入地、不顾一切地表现自己,投入到把自己交给蓝天交给白云便更是惊世骇俗了。
对待爱情,我们更加理智,理智到羞于表达自己的爱意。在这一点上,我们远远不如先民。
远年的汉族人也是要唱民歌的: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翻译成白话,大致是这样的:
水鸟儿关关合唱,
在河心小小洲上。
好姑娘苗苗条条,
哥儿想和她成双。
你看,老祖宗是不是很开放、很能“闹”?直来直去,敢爱敢恨,决不遮遮掩掩,曲里拐弯,羞羞答答。那苗苗条条的姑娘,正在抖擞着招摇着鼓着腮帮子努红了小脸儿盛开,哥儿则是毫不客气的你敢开我就敢采。男欢女爱,何其痛快。
然而先民的后代,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一代比一代婆婆妈妈,一代比一代不痛快了。我们学会了含蓄,学会了稳重,学会了暗示,学会了揣摩,学会了藏拙。学会了吞吞吐吐,期期艾艾,嗫嗫嚅嚅,支支吾吾和偷偷摸摸。我们何曾抖擞过,几时招摇过!我们,大多数时候,活得很憋屈。我们,大多数时候,是,在,苟,活。
听过一个关于老年人的段子:还有那么多美酒舍不得喝,血压升高了;还有那么多美味舍不得吃,牙齿不行了;还有那么多美景没去看,腿脚不便了;还有那么多美女来不及爱,身体不行了;还有那么多钱来不及花,眼睛闭上了。
看到那些在舞台上活蹦乱跳的大妈,知道那是一种弥补,是迟来的“盛开”。她们比谁都明白,生命中的冬天到了,真正的“盛开”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书生喜欢的人生,就是该盛开时则盛开的痛快的人生。痛痛快快地大“闹”一场,再飘然而去。何谓大闹,就是“抖擞着招摇着鼓着腮帮子努红了小脸儿满满当当地开着”。何谓大闹,还有种说法就是尽情地燃烧自己,要燃明火。
而且,敢盛开,便不怕落。
不知道书生是否大闹过,盛开过,燃烧过,但能想到并说出“大‘闹’一场,然后,飘然离去”的话来,已足见其通透和洒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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