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盘子在张妈的脚边碎裂,惊得她小退了一步,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的碎片,她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活到这把年纪,竟还这么经不住事,真是白活了。
吴先生的那些话里未必有别的意思,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她要稳住,不能自己怯了。还有太太自己这段日子那么尽心地伺候她,要是先生真说了什么?太太应该会为她说话的。
张妈安慰了自己一番,才把心里的不安压了下去,她从厨房出去找了把扫帚,清理了地上的碎片。
接着又洗起了脏碗盘,刷了菜板和刀,中间换了两次水,直至盆中的水能照出人影才停下来。
“咚咚,咚咚。”一阵清晰又有节奏的敲门声传来,倒完水回来的张妈听见后,将手中的空盆往旁边一放,人便赶了过去。
开了门一个瘦高少年进入她的视线,他身形单薄长得却白净,一双眼睛眼尾微翘,看着本是有些勾人的,但目光中透出的平和清正化解了这种感觉。配上高挺的鼻梁,与精致的下颌,整张脸如白瓷般光滑。
她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穿着一身灰色细棉布做的褂子和长裤,虽没有补丁,张妈仍替他感到可惜,这个男娃儿长得这么好看,要是穿上绫罗绸缎,就是说书的人讲的玉面郎君了吧?
她看他左手拿着一个纸包,右手拿着一本书,一时摸不准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她开口问:“你是什么人?有事吗?”
徐庆敲了半天的门,一直没人来开,他以为吴先生一家都不在,心里有点儿失望。刚想转身离开,改天抽出空闲再过来,结果脚还没迈出去,大门被敞开了。
一个圆脸老妇露出半边身子,盯着他看个不停,使他感到怪不自在的,心想难道吴先生又搬家了?上次来时只有他们夫妇二人,也没见有其他人在啊。
心里疑惑着,嘴上说道:“我是吴先生之前教过的学生,特地来还书的。”
张妈一听露了个笑脸,对他说:“你来得不巧,先生已经出门了,要不你留下名字,等他回家……”
“张妈,你在跟谁说话?”
出来散步的月蓉,听到大门处的动静,走过来询问道。
徐庆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师母小腹微凸,穿着淡青色旗袍,衣领和袖口分别绣上了小朵的菊花。以前的鹅蛋脸变得圆润润的,但眼眸中的神态未变,闪着温柔坚韧的光。
张妈见太太过来了,往旁边退了两步,侧着身让出位置,对她说:“太太,他是来找先生的,说是先生的学生来还书的。”
月蓉看着感觉有点眼熟,再听张妈的话心里便有数了,她问:“是阿庆吧?”
徐庆点了点头。
月蓉见自己没有认错,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礼貌又不失亲近地开口道:“阿庆,快进来啊,大半年没见,你这个子高了一大截,人也越来越俊俏了,师母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徐庆听师母这么说,心里高兴归高兴,可想到先生不在家,还是拒绝道:“师母,我还有点事儿,就不进去了。这是先生的书,您转交给他吧。”
“阿庆,师母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
“没有,师母您想多了。”徐庆连忙说道,手上的东西就没有递过去。
“既然没有,那就快进来,君义要知道你来一趟,连门都没进,会不高兴的。喝杯茶歇歇脚,耽误不了多大一会儿,你也看见了,我这怀着身子,窝在家里几个月都没出门了,你就当陪我解解闷儿。”
徐庆听到这也不好再说什么,一边答应着,一边往里走。
三人穿过院子走进了堂屋,月蓉招呼徐庆坐下后,对张妈吩咐道:“你去沏一壶茶来,再拿……”
徐庆在一旁听着,看她嘴里吐出好几样糕点的名字,开口阻止道:“师母,不用了,我吃过了,现在一点都不饿。”
月蓉听他这么说,笑了一下,就让张妈下去准备了。
又和他说:“你不要觉得麻烦,这些东西本就是常给我备着的,再这么客气,我可要恼了。在薛师傅那做工怎么样啊?平时的活累不累?”
“师父他人挺好的,就是严格了点。”徐庆说,“我现在跟在他身边练基本功,干得活比较杂,也累不到哪儿去。”
“那就好,君义在家提起你满口夸赞,说你是个聪明孩子,时常担心你受苦遭罪,如今知道你过得还不错,我们也就放心了。”
徐庆听到这话,想起在学堂时,吴先生对自己的多般照顾,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感动地说:“先生对我的恩情,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月蓉见他态度如此认真,心里暗叹君义的心思算是没白费,这孩子看着挺上进的,没有因一时的挫折毁了自己,对他的好感更多了。
她接着道:“薛师傅是个有本事的,上次他给我做的梳妆台,不但样子有七八成像,就连上面的花纹都相差无几,足可见他手艺高超,等你回去见到他,替我向薛师傅道一声谢吧。”
徐庆爽快地答应下来,又挑了几件趣事讲给师母听,一时间气氛很是融洽。正当两人越聊越投入的时候,一片黑影笼罩下来,挡住了照射进来的阳光,屋子里的光线也跟着昏暗了。
徐庆敏锐地察觉到变化,转头看向门口,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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