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门补乘
第二章.篱落
日长篱落无人问。唯有蜻蜓蛱蝶飞。
庭院的海棠花落了后叶子疯长，一场大雨之后，倏忽钻出几只青溜溜的海棠果儿。七里看着院子里的池塘发呆，有两条鲤鱼在水草间忽隐忽现。
夏天的太阳越升越高把树的叶子晒的又厚又浓。记事起，七里每年都会去一片长满荷花的地方避暑。荷花长满河面，夜风中清香甘甜。荷塘的对面是所私塾，烈日炎炎，私塾里每天读书声不停。树上有蝉，偶有犯错的小童被罚戒尺，痛呼声被蝉鸣盖过。
这天小憩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暑气逐渐退去，七里误有种隔天清晨的感觉。夕阳透过雕窗晕在床头，驱蚊的香包绣着只季字，淡淡薄荷清味中听得外边一阵熙攘。
荷塘对面的私塾早已散了学，几个娃子不知从哪里揪来一窝鸟蛋，翠蓝之色，约莫三四只。有小娃猜测这是什么鸟，有人提议生火来吃，有些又说不如打开蛋看看里面有没有鸟雀。群童热闹争论时又跑来一个小童，扎着冲天鬏，左手捏着一只知了，另一只手抓着一只红色的蜻蜓。
“嘿，你们抓着什么好玩的了！快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娃子声音清亮，群童一见他来了赶忙把鸟蛋别在身后，嘘了一声，大家纷纷说没有见到。
“狗蛋，你小子赶紧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你们藏了什么？”
“没什么，真没什么。”那个叫狗蛋的小胖子被小童神气的一嚷嚷有些慌乱。“松茂，你是不是又想抢我们东西，告诉你，这次我们人多可不怕你！”
“哈哈哈哈哈哈，狗蛋，我看你们是不是又想挨揍了！”松茂展现出顽童风采，对面几人无奈终究是抛出这么一句：
“松茂，你再这样，我们可是要跑去先生那里告状了，上次的手心怕是你还没吃够吧！”群童哄笑，松茂一把折了蜻蜓翅膀，一拳就把狗蛋打得眼冒金星。群童扭打起来，这松茂也是厉害，打跑了两人以后就顺利收到了鸟蛋。
鸟蛋大小好比鸽子蛋，却是蓝色，确是稀罕事。松茂也想看看里边是什么鸟，抬手就往地上摔了一个。
蛋壳碎在地上，里边什么都没有。松茂想再摔一个看看却被一声严厉的声音喝住了。
七里的小脸涨的红扑扑，远远跑来，两弯眉毛皱起来声讨这可恶的男孩子。
“你怎么这么可恶，要是把你打坏了，你的父母不会伤心吗！小鸟小蜻蜓可都是小生命！”
“你太坏了！”
孩童的情绪热烈而又真实，七里哭成了泪人，一边哭一边指责松茂。
松茂刚开始有些生气，却哪里见过这个架势，七里哭到抽泣，一直骂着小混蛋。
松茂怔怔地望着她，夕阳下荷花很红，他拿起一只鸟蛋砸到了七里的脸上。
辛辣而浓烈的夏天，七里一下子不哭了，憋着眼泪死死盯着松茂。
松茂被看的发毛，七里一步步向他走去，松茂这小子平时厉害，这个时候却一把把鸟蛋放在了地上。
“你要你就拿走好了！”
松茂转身就跑，想想又不对，转头看着七里的眼睛。两个人就这么看着，七里又委屈又难过，再也收不住眼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松茂转身就跑，越跑越快，踉跄中摔了一跤，头也没回。
蜻蜓自在飞，黄昏时候安静得很。七里吸了一口气，擦干了眼泪向远处望去。
私塾后是一片麦田，麦子金黄，比她矮出半个身子。那小子消失在麦田间的小路里，再往远方就是一片村落了。
风吹过来，风中有麦子的味道混合着荷塘的气味。七里捡起来几只鸟蛋，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去。不知道哪只青蛙领头喊了起来，傍晚的蛙声阵阵。
推开院门，家人正要出门寻人。父亲接过手中的鸟蛋看了看，告诉七里，那是一种鸦雀的蛋。
“杜鹃这种鸟经常会把其它鸟巢里的蛋换成自己的，这种小鸟的蛋是蓝色的，一旦被换了，它们也就知道了。这种小雀儿可人的很，你救了它们也算是善良之举。只是没人会孵养，倒是麻烦的事情。”
父亲果然见多识广，小雀儿逃的了天敌却逃不了那可恶的松茂，真实太生气了。七里依旧在生气，父亲询问缘由她也不说，鸟蛋被父亲答应安排给父亲一个玩鸟的朋友后七里才算放了心。她叮嘱父亲一定要等以后带她去看看小鸟儿。
月光上堂，燎沉香，消溽暑。晚上吃了应季蔬果，娘亲讲了故事点了支香。七里却怎么也睡不着，想起那个可恶的小孩，被折断翅膀的蜻蜓，摔碎在地上的鸟蛋，七里突然今天有些漫长。
披上衣服，有几只萤火虫飞来飞去，那个恶童的样子她不会忘记，可恶的松茂，可恨的眼神。
她突然好想那个买她花儿的僧人，她有些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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