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凰，银凤凰，能下蛋的凤凰就是好凤凰，不会下蛋啊，连母鸡都不如。
01
周雪知道这句话是婆婆张英说给自己听的，来梧桐乡两年了，她的肚皮就像瘪了的皮球，无论用什么方法都鼓不起来。
乡里那些女人们说，周雪就是块盐碱地，不管男人怎么耕耘，都种不了庄稼。
巴掌大的一个乡，闲话却满天飞，周雪一个活生生的人，愣是被这些话搞得抬不起头。
张英常常对那些人喊，“兜里毛票没有几张，嘴巴倒嚣张的很！”如果你站在她面前，你会发现，张英一双小眼气得直冒凶光。人常说小眼的女人好斗，心狠，能成事。
两年前人贩子问张英要什么样的儿媳妇，张英想都没想，说就要城里的女大学生。
人贩子说，周雪是堂堂正正的本科生，费了老大的劲拐来的。人也长得不错，为此，张英出了一万块买下了周雪。
从此，她那个三十七岁的儿子有了老婆，不再是光棍了。
02
梧桐乡的天说变就变。张英正在纳鞋底，针线绕过来绕过去，她的眼神却往周雪肚子上飘。
“闺女，饿了没？”
周雪早上只喝了一碗粥，早消化掉了。现在要是给她一头牛，她都能一口吞掉。
张英弯腰拍拍裤子上的土，出去了。
张英回来的时候带来一碗红烧肉，两个馒头。
“娘，今个是什么日子？”
张英叹了口气，说，“不是什么日子，就是娘想给你补补。”
“闺女啊，我们家穷，一年吃不了几次肉，你跟着我们，受苦了。”
周雪没回答，她四下看看，问:“爹和大福呢？”
“别管他们，他们去田里挖山药蛋子去了。”
张英将红烧肉往周雪面前推了推。“吃吧，”
“吃完去给乡里的杨神仙瞧瞧。”
“杨神仙？”
“你可不知道，杨神仙厉害着呢，就那个住东面的王红梅，十年没生，去他那一趟，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张英一边说，一边往周雪碗里夹肉。
“娘知道，你是一只凤凰。娘也知道，当初你被拐进山里，你恨娘，恨大福，”
“但女人啊，一辈子就是男人和娃，这两样你要是都有了，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美哩。”
周雪点点头，往嘴里扒饭。
03
张英一边把线穿进针眼里，一边对周雪说:
“吃完饭把屁股洗洗。”
“洗……屁股？”
张英说，“大姑娘就是要干干净净的，到哪都要给人留个好印象不是。”
周些有些迷糊:为什么要留个好印象？给谁留？
周雪问，“娘，靠谱吗？”
张英一把握住周雪的手，“我的好闺女，娘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屈，你相信娘，保准你能怀孕。”
张英说完就去厨房了。周雪听见张英叹了口气。
不一会，张英端着碗从厨房走进来。
“你胃子不好，娘给你煮了一碗糖水，快趁热喝。”
周雪皱了皱眉，刚才吃肉吃多了，有点撑得慌。估计喝不下去了。
张英打趣道，“你怕我给你下药啊？”
周雪没想，接过碗一饮而尽。
梧桐乡正值梅雨季节，虽然下雨，但依旧闷热，周雪穿着大花袄子，闷出一身汗。
张英骑着一辆电动三轮车，背着周雪往杨神仙那去，车一颠一颠的，颠的周雪心痒痒。
好像有无数小虫在咬着心，周雪喊了张英一声，让她开慢点。说完这句话，周雪突然觉得渴，早知道把水壶带上了。她从来没这么渴望过水，她解开领口的扣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04
“闺女，到了。”
周雪从车上下来，腿一软，险些摔倒。张英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周雪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张英扶着周雪往前走。
面前的房子不像个诊所，就是平常人家住的砖房。
张英却熟门熟路的，一把推开了大门。周雪问:“娘，这是什么地方？”
“杨神仙的家。”
张英说，杨神仙跟别的医生不一样，别看他家没有诊所，医术比那些医生高出不知道多少。
周雪被张英领进了最里面那个房间，周雪坐在炕上，打量着这个屋，张英让她别乱跑，她先去上个茅厕。
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来的人不是张英，是一个瘦瘦的男人。
周雪猜，这就是杨神仙。
周雪刚要开口，男人放下手里的酒，笑了一声，突然开始一件一件脱掉身上的衣服。
周雪来不及反应，男人就野兽般的向她扑过来。
周雪愣住了，大喊:“娘！娘！”
“救命！娘！娘！”
可没人回应她。
男人解开皮带，伸手去揉周雪的胸。
05
周雪不知从哪摸到了一把剪刀，她咬着铁青的嘴唇，说:
“如果你再来，我就先捅死你，再捅死我！”
男人一脸蛮横:“我管你捅不捅的！”
“今天制不服你，我就不叫杨神仙！”
杨神仙一把夺过剪刀，在周雪的尖叫声中，他三两下剪掉了周雪的衣服。很快，一股酒味在周雪身体上蔓延开来。
耳边是杨神仙的喘息声，周雪呆望着屋顶，空洞的眼里留下两滴泪。
三天三夜，周雪不知道是怎么捱过来的。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吵架。
“你想孙子想疯了！！就是你出的馊主意，借种！借到杨神仙那里去了！”
是张英的声音:“你以为我不委屈？谁让你家大福不争气，两年了都没生出个娃来！！
“生不出！我让周雪和杨神仙生！”
“杨神仙跟我们家处的好，就跟兄弟一样，我找我兄弟借种怎么了？”
“疯婆子，随便你，你那碗糖水药兑多了吧，怎么人到现在没醒？”
“我哪知道，第一次下药，我又没经验。”
周雪又睡了一会，半夜，周雪醒了，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睁眼，发现一个人影站在床边。
是大福。
“你很爽吧！”
大福一动不动，语调有些奇怪，“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没用的男人？”
周雪浑身酸痛，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突然，大福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往墙上撞，“咚咚咚”，头越来越晕。周雪觉得她撑不下去了。然后灯被打开了。
张英披着一件衣服，脸色沉重地跑到大福身边，揪着他的耳朵往外拽。
06
“娘，你干嘛？”
“我干嘛？你想逼死她啊？”
“我就是心里不舒服，哪家汉子像我一样过得这么憋屈？”
“怪你自己没本事！”
张英白了他一眼，说:
“她肚子里有我的孙子！”
“王大福，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碰她一根手指头，你就不是我儿子！”
大福低下头，讪讪地进屋了。
张英站在门口，听里面没动静了，才回去睡觉。
周雪一夜没合眼。
她不敢相信，张英竟然去借种，让她和别人生孩子。
当初她被拐进大山，来到王家，天天哭闹，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王大福把她绑在柴房，一绑就是三个月。
后来，在张英的劝说下，周雪才慢慢地服了性子，她不再想着逃跑，只想给王大福生个孩子。
可现在呢？周雪觉得自己就是个任人宰割的畜生。
一大早，张英就端着小米粥和花卷进了房间，张英有些心虚，她故意不看周雪，周雪没哭没闹，她说想再吃一碗粥。
张英说:“好好好，我马上去盛。”
张英回来的时候，周雪已不见人影。
周雪跑了。
她偷偷上了阿三的羊车，阿三每天早上都会经过王家，再到镇上去。
张英找了半天，最后她火急火燎地跑到地里，张口就喊:
“大福，你媳妇跑了！”
大福扔掉手里的锄头，往镇子上跑。
07
阿三的车爆胎了。他下车，抱怨到:“妈的，才拉了几只羊啊，车子就成这样？”
突然，他看见了一双脚。
阿三被吓得够呛。
“阿三，是我。”
周雪从羊堆里爬出来，说，“离镇上还有多远？”
阿三说，“快到了。”
“你跑出来你家大福知道吗？”
周雪没回答。
阿三说，“你不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周雪点点头，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阿三。
阿三气不打一处来，“妈的，你家大福也不管？”
周雪说，他大事小事全听他妈的，一点没有主心骨。
阿三指着前面的路说，“你往前跑，不到十分钟就能到镇上。”
周雪感激地看着阿三，下了羊车。阿三低着头，用脚扒拉地上的土。
周雪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她没命的跑，快了，她看见镇上的房子，还有镇上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了父母。突然，她头一痛，栽倒在地上。
闭眼前，她看见阿三拿着铁棍扭曲的脸。
周雪是被阿三送回来的，张英给了阿三一沓钱，满口道谢。
阿三一边数钱，一边说“没什么，应该的。”
08
周雪被锁在柴房。
她的脖子上，戴着狗链，身上一丝不挂，王大福有空就来柴房，用皮鞭抽她，嘴里还骂骂咧咧:“臭婊子！贱东西！”
“我让你跑！我打死你！”
周雪觉得生不如死。
张英有时候会来柴房，苦口婆心的劝她，“人啊，该你咋活，你就得咋活。不能跟命争。”
周雪别过脸。
张英又说，“你要是这么犟，我还让大福打你。”
周雪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地方了。
九个月后，周雪在柴房生下了孩子。
张英抱着孩子，跟抱着命一样，周雪脖子上的狗链已经被汗湿。她虚弱地喊着:“把孩子……孩子给我。”
张英转身，问:“你以后还跑不跑了？”
周雪摇摇头，“不跑了。”
张英这才把孩子给她。
有了儿子，周雪的心慢慢放宽了，管他是谁的种呢，她心一横，就这么闭着眼走过来了。
不过每次张英一口一个“孙子，孙子”，叫的周雪心里很不是滋味。
后来，张英死了。大福也得了肺癌。周雪守着这个孩子，一守就是三十年。
周雪的头上已经开始出现白发，身体越来越力不从心，她每天都渴望抱孙子。可她儿子和媳妇就是生不出孩子。
她一有空就和儿媳佳佳说:
金凤凰，银凤凰，能下蛋的凤凰就是好凤凰，不会下蛋啊，连母鸡都不如。
有一天，周雪说完这句话，就去厨房了。
很快，她端着碗糖水，对佳佳说，“你胃子不好，娘给你熬了糖水，快趁热喝吧。”
佳佳接过糖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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