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爱

作者: 我本悠扬 | 来源:发表于2021-01-03 13:00 被阅读0次

    “你才多大啊?你就知道谈恋爱了?!说!那个小姑娘是谁?你这么小就勾搭小姑娘,看我打不死你!”爸爸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用手指着我的脸,冲着我怒吼。

    “我十七了,我也是人,我也有人权!我想跟谁谈恋爱就跟谁谈,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谁管的着,马上高考了,我就不信你还反了!”

    爸爸的大手就像一个巨大的蒲扇,呼啸而来。我只觉得头上、脸上、身上,全都热辣辣地,他那建筑工人又宽又大的手掌,一下接一下地,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我的心上。

    我跟他拼了,无论顺手摸到了什么东西都朝他砸去,家里的凳子、衣架都成了我的武器。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我怒吼着,嚎叫着,拼上了全部的力气,全部的性命。爸爸的拳头像雨点一样打到了我的身上,我的脸上,我的脑袋上。

    毕竟未成年,我瘦弱的身体在他那铁榔头一样的拳头下就像一副空架子,不用一会儿功夫就被死死地镇压住了。我只能躲进自己的房间里,把门死死地顶住,像只受伤的小兽,独自舔舐着伤口。

    我颤抖着,哭泣着。

    我想起了妈妈。

    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她可从不舍得打我一下,她总是会在爸爸发了脾气的时候把他拉住,即使拼上自己挨他的打。当然一般妈妈拉住爸爸时他就不会再发那么大火了,那时候,他还算是个好爸爸。他会用那双宽大的手掌跟我掰手腕,也会用那长长的臂膀同时抱起我和妈妈。那时候,我们一家也还是幸福的一家。

    妈妈总会用她那柔软而又温暖的手抚摸着我,安慰我,鼓励我,或者做一顿好吃的犒劳我。她是那么温柔,那么慈祥,她是那么爱我。可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自从疾病夺去了她的生命,它也夺去了我的“爸爸”,让我彻底成了一个孤儿。

    爸爸不再是爸爸了,他成了一个醉鬼,一个暴徒,他稍不顺心和不如意就会发泄到我的头上,他那温暖的大手变成了五根冷酷无情的棒槌和一个巨大的蒲扇,一次又一次地,扇灭了我对他的最后一点依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肚子开始一个劲地“咕噜咕噜”叫,五脏六腑像是绞在了一起一样疼。我才想起来我连晚饭都没吃,我没有了哭泣的力气。

    窗外,夜已经深了,小区里连路灯都灭了,只有一轮细小的月牙挂在天上。

    我趴在门上,小心翼翼地听着客厅里的动静。没有任何动静。我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还是没有动静。

    他应该已经睡了。

    肚子实在吵闹得太厉害,饿得我根本睡不着,我不得不出去找点吃的。我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门,悄悄地进了厨房。

    没有一点吃的,只有一片狼藉。这个家早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整洁和温馨。

    我又蹑手蹑脚地到了客厅。茶几上堆满了空泡面盒子。凭借从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的亮光,我搜索着可以充饥的食物。

    突然,沙发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原来是“他”!他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睡得正香。我不免得不自觉得往后退,突然我的手碰到了一摊水。我猛地把手缩了回来,才发现那是半个吃过的西瓜,已经腐烂,流出了令人恶心的脏水。

    西瓜的上面有一个东西闪了我一下。

    是那把刀!

    爸爸告诉我太锋利而从不允许我碰的那把刀!

    我迅速地抽出刀,双手紧紧地握着它。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的每个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我脑中传来了自己的叫喊声,昨晚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扎下去!扎下去!扎下去你就解脱了!”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反复的说着,吼着,声音越来越大。

    “啊啊啊啊…”我闭着眼睛狂喊着。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浑身是血,他也浑身是血,整个客厅,整个家,都是血!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爸爸,爸爸!”我大喊着,“爸爸,爸爸!”

    “老公,老公!你怎么了?”

    房间里传来了妻子的声音。

    “爸爸,爸爸!我不要你死!呜呜呜…”

    “老公,你醒醒,你醒醒啊!”

    我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妻子正倚靠在我身旁。

    “醒了?你做噩梦了吧?”

    她边说边用纸巾擦掉了我脸上的泪,又用手拍了拍我的脸。这时我才清醒。

    “做噩梦了。别怕!”她温柔地说。

    我的眼泪还是流个不停。妻子下床拿来了一杯热水,又把我扶了起来。

    “稍微醒醒啊,做噩梦了。喝点水吧。”她把水灌到我的嘴里。一口温暖的水进到了腹腔,我才清醒过来。我猛地抱住了妻子,嚎啕大哭起来。

    妻子只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任由我的泪水肆意流淌。

    “哭吧,哭吧!这些年了,你的委屈不能老是憋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慢慢地停止住了啜泣。

    “我知道你恨他,可是他已经这样了……”妻子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我倚靠在床头发呆。

    第二天,我在妻子的陪伴下回了老家。

    在医院重症监护室里我见到了他,二十年来第一次见到他。

    他躺在那里,整个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他早已白发苍苍,年轻时肥胖的身体已经十分消瘦,早没了原来那威风凛凛的样子。

    他是被一辆疾驰而来的卡车撞到的。

    医生告诉我他正在死亡线上徘徊,我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久了怕病人支撑不住。

    我已是满脸泪水,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自从考上大学离开了那个家,我就再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如果心里的话也算的话,就只有诅咒的话。

    “儿啊,”他把干瘦的手伸向了我,我却定住了,没有去接。“那晚…你…应该…给我…那…一刀的…,那样…更…更痛快啊…”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泪水顺着眼角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我…我…我对不住…对不住你啊…”

    此时,我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爸!”

    我整个人沉了下去,双膝跪地。

    “我不想你死啊!我不想啊……”

    我嚎啕大哭。多少年的委屈、压抑和怨恨,被我喊了出来,哭了出来。

    “爸,我要你好好的!好好的!”

    “爸,我是你儿媳妇。我们都希望你好好的,你要坚强啊!”

    病房里传来了老人孱弱的啼哭声。

    农历新年到了,我虔诚地跪在地上,向苍天许愿:我愿用我的十年寿命换取爸爸的平安健康,报答父母的生养之恩。

    半年后,我和妻子带着儿女一起去接老父亲出院。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诚心感动了上天,爸爸顺利地渡过了危险期,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经过半年的康复训练,在妻子悉心的照顾下,他又变得跟以前一样敦实了。

    又是一年新年到,我和妻子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孩子们围在爸爸周围笑着闹着,半年多的相处他们跟爷爷比爸爸都亲密了。他抱这个一下,亲那个一下,一会儿陪着他们做游戏,一会儿又给他们讲故事。

    酒菜上桌,一家人围在一起吃起了年夜饭。我斟了满满的一杯酒,双手递给爸爸。

    “我不喝,不喝。”

    “爸,儿子呢,今天借这个酒我有话要说。”

    爸爸这时才勉强接了过去。我给自己也斟满了一杯。

    “爸,儿子,儿子今天想跟您说声对不起!儿子这么多年太不孝了。”我说完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

    “儿啊,是你爹我,该跟你说对不起啊!我年轻的时候混啊,不知道心疼你。我喝几口黄汤…我就…我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呀…”此时爸爸已经老泪纵横。

    “可是,儿啊,我得让你知道,自从那天晚上我就再也没喝过酒啊,再也没有啊。”

    “爸,我知道,我知道!那次回去邻居都跟我说了。”

    “爸!”

    “儿啊!”

    我和爸爸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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