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的早，到了十点钟我就有点累了，于是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今天没有太阳，此时，窗外又飘飘洒洒地落起了雪花，从床上向外望去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飞舞。
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几年前。
那也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雪花也是像无数只小虫子，专门往我脖子里钻。我转了两次车去给学生上课。那时，我在校外做家教补贴生活费用。
我的大学是在南方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读的。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开始，我连当地人的话都听不懂，他们的饭菜我更是不习惯。当地人喜欢吃辣，甚至连包子馅里都放红辣椒。
在那个诺大的城市里我一个熟人没有，两眼一抹黑，我还要出去打工，想想都发怵。我的家教是老乡帮我介绍的。她比我高两级，已经做了多份家教了。
虽然那里需要转两次车才到，我还是欣然同意了，因为它的报酬是20元一节课。每次还可以上两节课。
直到现在，我都还能清楚地记得他们的家和他们一家人的样子。
我的学生光明一家人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冻得哆哆嗦嗦的我，在那个城市幽深的小巷子里徘徊。那时候没有手机，更没有卫星定位这些先进的技术，只有我握在手里的一张写着地址的小字条。
这样的天气本来就没人出门，更何况在这偏僻幽静的小巷子里。好不容易碰见一两个，却都是老人，他们竟连我的话都听不懂。当然，我也听不懂他们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在一个二十平方不到的小平房里，我见到了我的学生光明和他的父母。
他们是这个诺大城市里的一户普通人家。
叔叔在一家商场电器部做经理，阿姨在一家连锁超市做会计。他们家屋子很小，先在外面把鞋子换好才能进去。屋子靠最里面放着一个三人沙发，其余靠墙的地方摆着各式橱柜，屋子中间放着一张不大的桌子和几个高高的凳子，凳子不坐的时候就把它摞起来。
地方虽小，却收拾得很干净，桌子和橱柜上都铺着素雅的桌布。让整个房子不仅不显得局促，反而让人感觉很温馨。
“光明，叫老师。”张阿姨一看就是个爽快人，开口就让儿子叫我老师。
“阿姨，不用叫老师，叫姐姐吧。”我有点不好意思。
光明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姐姐。他是个文静秀气的男孩，穿着干净整洁。他很有礼貌，有问必答，但又不会多说话。
我被热情地招呼着坐了下来。见我冻得哆嗦，张阿姨赶紧递给我一杯热乎乎的开水。我抱着那杯开水，简单地了解了光明的情况，也跟阿姨介绍了我的情况。
她笑着表示早就知道了，她亲戚家的孩子请的家教就是我的师姐，师姐已经介绍过了。
阿姨高兴地请我们到楼上去上课。这时候我才发现，在冰箱的旁边有一个窄窄小小的楼梯，从楼梯上去就是一个阁楼。阁楼上用漂亮的布帘子隔成了两个空间，各自放置着一张床。阁楼上也都收拾得整齐干净。靠窗户的地方是一个不大的书桌，那就是我们上课的地方了。
光明不是个笨孩子，虽然成绩中等，只是基础差了，如果补上的话应该能很快提上来。
让我没想到的是，课上完了，我们走下楼梯，阿姨已经做好了饭，她一定不让我走，非要留我吃饭。
于是，从此我成了光明的老师。每次除了上课，阿姨都会做上一桌丰盛的饭菜犒劳我。光明的成绩也提高得很快，阿姨非常满意，又让我给他补习英语。
就这样不知不觉半年过去了。我每个周都会过去给光明补习。阿姨从不旁听我们上课，每次我们一上课她只是忙着做饭。每次吃饭阿姨还必定使劲地给我夹菜。
她总是说：“就在阿姨这里吃！你回到学校就太晚了，没饭了。都是些家常菜，没为你特意做，你就放心吃。”
“你在学校吃得没有油水，你要多吃点。”
光明是个腼腆的小男孩，他也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过谢谢的话，每次只是说：“姐姐多吃点。”我也是个实在又腼腆的人，我也从来没能拗过阿姨，白吃了人家的东西，我只能暗暗地努力，想尽办法让光明能学会听懂。
我心里甚至有些忐忑，怕光明没有学好，那我就太对不起阿姨的信任和每次的招待了。
我的学生素素一家人
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二年四月，南方四月的天气已经有点燥热了，天气转暖了，人们纷纷出了门，享受着春日的温暖。
我的心情像春天的太阳一样也好极了，因为阿姨给我介绍了一个新学生。
新学生素素的家长唐阿姨是张阿姨的同事，她同样也是一个爽朗热情的人。她告诉我光明在我的辅导下进步很快，张阿姨经常和同事夸奖我，所以她也动了心。
最让我感动的是，这位阿姨在每次课后也一定要我在家里吃了饭再走。
她说：“张阿姨都嘱咐我了，你回去学校就太晚了，没饭吃了。她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你一定要在家里吃完饭再走，我知道你不能吃辣，我都没放的。你放心吃！”
是的，我知道唐阿姨确实说得是真心话。特别是了解了他们之后我更不能不吃了。
张阿姨告诉过我他们家的情况：夫妻两个都是下岗工人，唐阿姨只得在超市打扫卫生，丈夫却手脚受了伤，失去了劳动能力，只能闲在家里。
他们家比张阿姨的家更普通。他们家是在城乡结合部，自己盖的房子，因为没有收入来源，宽敞的房间都只能租出去，自己却只能住在小阁楼上。家里还有公公婆婆两位老人，还有一个正上中学的孩子。
虽然家里很穷，唐阿姨还是咬牙拿出钱来帮女儿请家教。虽然那时候一个小时20元的课时费对我来说已经是很低的了，可对唐阿姨来说真是要从牙缝里才能挤出来的。
可是，即使这样，阿姨每次还都给我做好几个菜。说实在话，在她家脏乱的环境里我真没有太多胃口。每次她都会说：“我们家里条件不好，你别笑话。张阿姨他们家比我家强多了吧！”
每次我都会说没关系，怕伤了阿姨的自尊心。即使我不想吃也会强迫着自己吃上一小碗，我知道，我要是不吃阿姨会伤心的。
但她从不让素素陪我一起吃饭。在一次不经意间我才得知，那是因为她怕菜被素素吃多了，那样就不够我吃了。
我当时眼泪差点都要流出来了。自己家已经这么艰苦了，还要替我考虑，还尽量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我何德何能啊？
再往后，唐阿姨饭菜摆上桌，我一定拉着素素一起吃才行，并且会边吃边夸奖阿姨的手艺好。阿姨可开心了。
可是，素素却不是一个好教的学生，她本就不是学习的材料。能看得出来她的心思很飘，完全不在学习上，我跟她谈过几次心，谈到她的妈妈为她的付出，让她要把心思收回来，上课要聚精会神。她也点头表示听懂了。可是每次她都保持不了多久，一段时间后她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
我斗争了很久才趁着阿姨送我去车站的路上跟她“坦白”了一切。我知道这很残酷，但是我得告诉她，即使她努力学习效果也不好，还是早一点做打算比较好。
没想到阿姨很平静，她说她知道素素不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也不爱学习。可是，就这一个孩子她还是想尽可能地让她去试一试，努一把力，即使考不上她也尽力了，孩子大了以后也不会怪她了。
“我知道素素这样的孩子你们一般也不愿意教，阿姨就只能求求你帮帮我们素素了。”
“阿姨，你放心，我会尽心的。”我理解了她，也答应继续教素素。
转眼暑假到了，光明已经顺利地升入了高中，素素也是初三的学生了。九月份开学后，我并没有着急联系素素，我不确定她们还请不请家教了，怕联系了让她们为难。
谁知，同学告诉我宿管处有人找我。那竟然是唐阿姨！
“我专门来请你，请你再教素素一年，她升初三成绩比以前好了太多了，老师都吃惊哦！”
就这样，我又教了素素一年。可惜的是，虽然成绩提高了很多，可是她依然还是没能考上高中。
善良的人们，你们还好吗？
再后来，我又教过很多学生，但是再也没有人像张阿姨和唐阿姨他们一样对我那么好了，也再没有哪个家长请我和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在他们眼里，我和他们就只是劳动关系：你好好上课，然后拿钱走人就行了。
甚至有一位家里条件很好的家长，在我带他的女儿成绩上升后，就不需要我再教了。并且这个辞退是发生在我坐了很远的车、到了他们的家之后才告诉我的。半年多的相处并没有保留住一份提前通知的情份。
这样的，我也不怪他们。其实，我和家长之间本质上就是雇员和客户的关系。她们只要足额付清了费用，随时解约都是正常的。只是张阿姨和唐阿姨对我的善待，让我对人多了一份期待而已。
这份善意，让我在初出茅庐的时候有了一份类似家的温暖，感受到了像亲人一样的关怀。它让我久久不能忘怀，甚至在这飘雪的季节里常常对她们抱有一份思念之情。
时光荏苒，当初的我如今已步入中年，还是偶尔会惦念，在那遥远的地方，那些曾经给过我温暖的善良的人们。不知你们都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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