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扔下车的时候,黑暗夹着呼啸的寒风蓦地将我裹了起来,一块“尸体”躺在荒郊野外的地上瑟瑟发抖。身下板结着冻僵的泥土,触及我裸露的双手和脸颊的是枯死的草絮。泥土传递的寒冷并未冰冻我的身体,反而唤醒了我僵硬的姿态,草絮在低风的急速摇曳中不绝如屡地刮过我的脸颊和指掌,一点点积累那种令人无比舒服却想要发笑的瘙痒,直到我真的笑了出来。
我大声笑了起来,可是把我抛弃的列车早已消失不见,我似乎是在一场梦中乘车来到这里,恰如曾经我在梦里带着丁木木趁黑夜回到她的故乡,抬头便能望见清澈的星河倒流在头顶,一弯月色如玉放舟青冥。丁木木显得异常喜悦,在夜空下如一条金色的鱼窜来窜去。我静静凝视她美丽的舞姿,四野无人,唯有蛙鸣和夜虫的情语。她热烈地把手环在我的胳膊上,双脚离地,让我搂着她轻轻地旋转······我是多么想留在那个夜晚,可是当我醒来发现躺在身边的她一脸的落寞和疲倦。当我试着告诉她想去她家乡的念头时,她的眼神瞬间变的恐怖。抵不住我的无赖,她终于和我一起踏上归路,等待我们的是迎接一场消隐多年的耻辱。
我以为再次回到了梦里,然而紧紧贴身的刺骨寒风却告诉我这不是一场梦的演练。我什么也无法看见,如同一个盲人,不仅如此,呜咽的冷风还将我变成了一个哑巴,我一如在车上不说一句话。我盘腿坐在地上,想起了他。如果他没有死,也会在十八层高楼的脚底盘腿坐起来,扮一个武艺高深的和尚。我并没想过把他推下楼去,可是事实却不得不让我接受他的死法,极其丑陋的死法。我相信他在空中坠落的时刻永远也想不到我为什么要杀他,他并没有犯下什么过错。可是,我不能告诉他我的耻辱,以及我独特的报复。浑身打了一个冷战,我试着慢慢地站了起来,双腿早已麻木,如同我杀人后想要逃跑却无力的感觉。我站了起来,朝火车开去的方向缓步走去,我知道那是通往S市的道路。我要前往S市去看她,或许这是我看她的最后一眼,丁木木,这个让我每天睁开眼睛便开始想她,闭上眼睛便去梦她的女人,此刻却在熊熊火焰中享受她在人世的最后一刻。
当然,此时踽踽独行在荒原的我并不知道发生在S市的惨剧,当我一想到丁木木的面孔时,我麻木的双腿便瞬时恢复了力量,正如她带给我逃跑的勇气一样。
丁木木是一个勇敢的女人,我亲眼目睹了她生下陶歌时的情景。她用声撕力竭的大叫宣泄她的痛苦,以大颗大颗的汗珠冲洗她的泪水。我当时不无隔岸观火的姿态,我在骨子里嘲讽她寻求性爱快感时的无畏,她在一个老男人的利诱下怀上这个孽胎,如今终于迎来了应得的报应。可是,隔岸观火的我却怎么也快乐不起来,反而,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突破了自己设下的防线,开始一股股阵痛起来。我看着心爱的女人忍受着分娩的剧痛,想象着一个新生命就要降临的新鲜,终于扑到她床边,紧紧攥着她的手,告诉他,我就在身边。
我至今还记得那一刻丁木木的笑容,那是在忍受着绝望的灼痛上挤出的笑容,仿佛雨后彩虹,绚烂而又温柔。忽然,我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丁木木的手忽然松软了下去。
我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抬起头,一排隐约的房屋闪烁着微弱的灯光横在三尺宽的溪水对岸。十来个身影在屋内外来回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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