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母亲打了一个很久的电话,是我弟弟打来的,这个电话瞬间打破了这个家庭以往的平静。
母亲像委屈了一样咿咿说道,老二没钱了,要我们打钱过去。我们一家都为之震惊,要知道当初他可是拍拍屁股就一走了之的,说是外面前景广阔,这些小地方不足以他立身发展,他一刻都不想待,还就赚了点小钱,什么都不顾就飘然而去,走的时候头也没回一个。
我估摸着他这个电话也是迟疑了许久才打的,我母亲也是打完电话她就哭了,我当时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经了解以后,我们商量完决定先打两千块钱给他,后续再看看他的情况作打算。
他这个浑身纹身,头发一绺红一绺绿,衣服乱七八糟的非主流青年,曾经在我们面前嚣张得晃来晃去,口出狂言道要到社会上大打出手,干出一番事业给我们瞧瞧,让我们开开眼界,我们看着也就此觉得他的小日子过得是很潇洒,如今他主动打电话回来会落魄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我在微信上发给他的消息他从来不回,我打完钱立刻打电话给他,他极不耐烦了,我也知道了他是借周了他那些朋友,都被回绝了才迫不得已打电话回家。
原本家里为了供我跟老弟读书,含辛茹苦,费尽心思,真可谓下了血本,父母更是这几年遭到无数的冷眼和无助,吃了不少苦头。老弟大学没考上,父母执意要送他去专科读,别人都说那里读了能成什么器,不要费那点钱,赶紧让他回来找点工打,赚点钱娶个媳妇回家。
我大学毕业以后,他再过一年也要安排工作了,这些年我们兄弟俩在外面一起努力打拼,互相照应。回去前我跟他说我要回去找工作,好顺便给爸妈个照应。我回家后到乡镇的一所中学任教,乡镇离家不远,开车小半天就到了,我老弟也在学校里进行得挺顺利。
他一个人在外面打拼的时候,认识了更多人,也结下了广泛的人缘,当他带着一伙不三不四的青年回来后,成天扎堆骑着机车往无辜的街道小巷过,把油门踩到底的爆炸声使人心不安起来,让左邻右舍窃窃私语不说,还把母亲气出病来。每天回来得很晚,烂醉得跌跌撞撞到家门口,一阵强烈的敲门声和叫骂声,父亲被吵起来去开门,我也跟着起来去帮忙搀,把他安置在沙发上,母亲起来躲在一处角落看着,掩住口鼻不敢大声哭出来。
他知道别人说他这样那样,我们就全部跑出来,任凭他一个人在屋里摔东西,听着里面清脆的摔碎声,我们全家人的心都跟着摔碎了,我母亲的心更是不知道摔碎几次了,不过我们还是都松了口气。我跟他说母亲的病越来越重了,让他自己好好想想,他不听,他要出去的时候,我母亲使出浑身解数去拉住他,他轻而易举地推开母亲出去了。他要走的那天,我们正要去劝他,母亲躺在床上反而拉住了我们,说只要他安全就好,没事。
他把所有的联系都屏蔽了,我们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母亲虽然说没事,可担心还是很明显地表现出来,这次不会真走了吧。母亲的病逐渐有所好转,可日日盼着忧着,饭也不怎么吃,话也慢慢变少了。老弟弄成这样其实心里多少也自责,要是出去有什么不测,母亲肯定也活不下去,我越想越是担心,不过我最担心的还是我的母亲,虽然病好了,但会不会再复发也说不准,加上腿脚不利索,走个路都有把自己摔伤的可能。
这差不多已经有七八次给老弟打钱了,我在电话里教训他他也没说什么了。在这个社会你有点钱就有人愿意跟着你,做牛做马都愿意的那种,但是你一旦破产,别说做牛做马,人家认都不认识你,遇到困难无力回天,你求助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拒绝你,唯独家里不能拒绝你更不会拒绝你,尽管自身也泥菩萨过江,也照样想方设法助你摆脱,我也感受到他的后悔莫及,只是他回来的话一时半会适应不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还要多给他点时间。我说爸妈不怪你,你安全回家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好好想想以前走错的路,引以为戒。他也了解爸妈的良苦用心,我说那最晚过年回来,不回来爸妈也过不好年。他答应了。
今年过年没有怎么准备,父亲说人没齐,等人齐了再好好过。爸、妈、我三人就一起伫立在门口,透过对面的窗子,里面温馨的暖光灯照着人来人往,时而仰头大笑时而举杯欢庆,我们能够轻松想象到这其中的热闹。冬日的余寒把我们浸得说不出话,也不说话,看着爸妈的身体抖得厉害,我说先回屋吧,老弟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他们不肯,于是我先进屋了。夜间十二点,烟花的灿烂把整片天空照明了,就在这时,老弟大包小包的挎着,出现在了我们眼前。母亲激动得差点摔在地上,腿都站麻了,父亲也站不稳,两人相搀着努力上前去,帮老弟解下所有的行囊。母亲红着眼眶全身上下打量着老弟,嘴皮颤抖得说不出那些话来,爸妈都紧紧地攥着老弟的手,生怕他又走掉。我扛着提着行囊说走,回屋说。两个老人慢吞吞地带着老弟进了屋,坐在火炕前,手仍紧紧攥着,互相看着眼,母亲终于大声哭了出来,我老弟也拥向了母亲哭了,他知道全家人因为他被人唾弃成这样,连年都过不好,可我们还是一直等着他。我的眼泪也转个不停,我说你们好好聊,我去做饭。
没有烟花,没有暖光灯,我们全家人安静地坐在一起吃着饭,母亲使劲给老弟夹菜,老弟也吃得狼吞虎咽,就像三四天没吃饭一样,我也慢慢不再提心吊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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