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

    诸君相信报应吗？我想我是信的。

    打小我有一个十分要好的女同学，姓江。她的母亲长相清秀，慈眉善目的。她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她父亲是一个偏僻小学的老师，我没有见过他，不过，每个星期天，她的母亲就会收拾得齐齐整整的去父亲那儿住一晚上，帮他洗洗衣服做做饭，每当那一晚，她就央求着我留宿在她家。她经常挂在嘴边的是，我的父亲教课很好的，如果调到镇子上学校，对她的学业是大有好处的。她盼望着，我也跟着她一起盼望着，她父亲的回归。

        江同学很爱面子的。那时候卫生条件差，有一次她趴在课桌上午休，同桌无意中发现她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上爬满了虱子，然后好心地帮她抓了几只，并且推推她胳膊，告知她该回家勤洗洗头发。谁知她一言不发，脸涨得通红，从此再也不跟那个好管闲事的同学说话。她说那同学让她在全班面前丢了脸。

        不久我突然听说她的父亲因为猥亵年幼的女学生被抓了，后来被判了十年刑。她再也不提父亲的事情了，而且很怕人，一见到相熟的人就头一低，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掘地三尺立刻逃走，成绩也慢慢地差了下来，初中毕业就到外地的亲戚厂子里打工，然后在异乡结婚生子，很少露面了。

        她的姐姐找了个生意人结婚，生了一儿一女。她唯一的哥哥长得人高马大，娶的嫂子长得小巧玲珑，结婚许多年，就是怀不上孩子。起初她姐姐说自己的儿子给哥哥养，不过最后又食言了。无奈中，她嫂子跑到福利院领养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如今养到二十岁了。

        单说江同学的父亲刑满释放了。含羞忍辱地被儿子安排在三楼顶的一间房子里。江同学母亲很不待见这个罪人，绝不愿意和他再同睡一张床，更不愿意与他有肌肤之亲。那父亲年纪大了，据说还有糖尿病，高血压啥的，儿子也对他爱理不理的，大家也不愿意和他一桌吃饭。说定了，做好饭，由儿子端上楼去，他自己吃。碗筷也由儿子自行取。

        这老头前半辈子作孽，后半辈子偿还不完呢。他也不愿意下楼去走走，哪怕夜晚都不愿意碰见熟人，怕人询问，怕人认识，那些多年不走的亲戚也早已把他忘记了吧，或者以为他做下了不齿的事情会把牢底坐穿了吧。他就听任家里人的安排，一个人孤孤零零地住在顶楼，偶尔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车水马龙，外面万家灯火，而感叹自己悲惨的命运了。他知道老婆一辈子不愿意原谅他的不忠，他知道他的儿子一辈子不愿意原谅他造的孽如今现世现报在儿子身上，害得他连一儿半女都生养不下来，他知道他的女儿们一辈子不愿意原谅他做下的天理不容的事情，害得他们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终于有一天，儿子送饭时发现他的父亲已经死在那张被头乌黑乌黑的床上，他们一家悄没声息地把老头尸体火化了，然后悄悄通知亲戚一下，不接受吊唁，不宴请宾客，这个当时引起公愤的老人仿佛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寡老人一般凄凄凉凉地走完了他七十六岁的人生。好像江同学晚了几天回来，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未见。也许她不愿意看见他苍老的面容，她的父亲自从他坐牢那一天起就已经死了。她的孩子也许都不清楚外公的含义罢了。

      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想江同学的父亲一定相信这个道理，他一定后悔自己犯下的滔天罪行了吧。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