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偏心,青青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小时候,不要说所有的好吃好穿的全偏着弟弟,最麻烦的是,只要弟弟一哭,全家人的重心就转移到了他身上,百般哄,千般怜。更可气的是,明明与她无关,可家人总会迁怒于她,尤其是母亲,瞪着个要喷出火的大眼睛,手一扬,巴掌就重重的烙在她的脸上,五根血红的指印清晰可见。“死妮子,让你不看好弟弟!”
青青咬着嘴唇,不敢哭出来,怕母亲随后的一声断喝“没看好弟弟,还敢哭!”
岂能不委屈?青青和弟弟是孪生姐弟,只比弟弟先出生一个小时而已。凭什么能向大人一样照顾弟弟?更何况,很多时候,明明是弟弟恃宠而骄,无理取闹。
“丫头片子读什么书,早晚是别家的人,别老捧着书装模作样,心烦!早点给我滚出去打工!”一只矮凳嗖的飞过来,青青躲闪不及,重重砸中脚背,脚背立即肿了起来。母亲打牌输时,青青又成了唯一的出气筒。
青青咬着嘴唇,硬生生咽下泪水,咽下委屈,咽下对读书的渴望,也咽下了对母亲的恨。但那种恨,像发酵的酒,在时间的河流里越酿越浓。是的,青青恨母亲,恨得梦里都咬牙切齿。爸爸重男轻女,青青可以理解,但同为女性,为什么母亲对自己就如此无情?
未及初中毕业,青青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她眼中的魔窟。
一个十四岁女孩闯荡社会,其中的危险艰辛毋庸赘述,总之,二十年后的青青,终于能够扬眉吐气的站在母亲面前。
那个曾经在她面前飞扬跋扈的女人,彻底的老了。丈夫的去世,儿子的不争气,让她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强势。
青青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讨好的面容,酣畅淋漓。
母亲低眉顺眼的跟青青住到了一起,不是又能怎样呢?儿子甭谈养老了,吃喝嫖赌,三天两头拿着刀逼着要钱,她要不逃离,早晚得把老命都搭进去。
青青的婆婆也和青青住在一起。青青对两位老人的态度天壤之别。母亲就是家里的老妈子,弓着腰马不停蹄地忙上忙下,还要看女儿脸色。婆婆养尊处优,青青处处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母亲暗地里流眼抹泪,青青只是冷笑。
终有一天,因一点小摩擦,婆婆骂得母亲狗血喷头,母亲老泪纵横,青青却拉着婆婆,又是说好话又是削水果,却回过头对母亲狠狠地剜了好几眼。
清晨,母亲挽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叫住了青青。“青青,妈今天就回去了。妈只是想问你一句,同样是老人,为什么你对我和对你婆婆差别那么大?”
“对婆婆好,因为以后可以分家产啊,对你好,能给我什么?再说了,同样是你的子女,你当年为什么对我和弟弟差别就那么大?”
母亲低下头,眼前却浮现二十年前的对青青说的那一幕:“对儿子好,因为以后可以防老啊,对你好,丫头片子始终是别人家的人,能给我什么?”
“报应,这是报应……”母亲抹着眼泪,喃喃的说。
“报应,这是报应。”三岁的女儿牵着妈妈的衣襟,不解的望着外婆蹒跚而去的背影,鹦鹉学舌。
不知怎的,青青望着女儿漆黑的眼珠,心里蓦地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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