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棋局
常瓶儿有个闺蜜，名唤金小桃。两人同年同月同日而生，偏又做了10多年的邻居加同学，遂成棒打不散的死党。这日，金小桃一个电话打到常瓶儿的办公室，对着常瓶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这是两人打小就养成的交流方式，旁人听着，以为言语交恶之后定然就是拳脚相加了，都准备好冲上前去拉劝了，却见两人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就走远了。今儿金小桃气势汹汹地问常瓶儿是不是沉迷温柔乡消魂又蚀骨见色加忘友了。那常瓶儿接听电话的气焰，竟比金小桃还要嚣张，骂金小桃一心相夫教子却不顾她正水深火热。电话里骂得不过瘾，两人就约了去常瓶儿家继续对掐。
常瓶儿的老爹老娘照例在砌长城，见到熟客金小桃，只嗓子眼里嗯哼一声，连屁股也没抬。金小桃倒也不计较，朝着一干老头老太咧咧嘴，就径直进了常瓶儿那屋。过一会，常瓶儿回屋，两人嘀嘀咕咕了半日，而后击掌而庆。
金小桃匆匆忙忙去幼儿园接儿子金果子去了，常瓶儿掏出纸笔，留下一行狂草自勉：“引入竞争机制，加大刺激力度！”
主意拿定，常瓶儿薄施粉黛，袅袅婷婷，直奔鲜家。进门时，见到那杨妈妈正和鲜老爷子说笑，见到常瓶儿开门进来，两人的神色竟有些不太自然。常瓶儿一肚子的计划，也没多想，钻进卫生间，将自己细细洗了，将周身的关键部位洒了鲜林最爱的绿毒，然后，赤身裸体，钻进被窝，候着鲜林。
这一回的常瓶儿，再不似往日，一边做爱一边与鲜林胡扯，摇身一变，成了古龙笔下的百变书生，忽而若淑女般矜持，忽而如荡妇般狂野，把个鲜林伺候得每一个毛孔都有了快感。一时忘乎所以，竟一口含住了常瓶儿的唇舌。常瓶儿的泪，就是这个时候滚下来的。常瓶儿接过鲜林的舌，含糊不清地说：“鲜，吃过这最后的晚餐，我就走了。你要好好保重。”鲜林亦含糊不清地问：“这回又想去哪儿？”常瓶儿翻身下马，恨恨地说：“金小桃给我介绍了个人，说条件相当不错，不由我不动心！”鲜林当常瓶儿说笑呢，就懒懒地应：“心动不如行动，要不要老公我护送你去？”常瓶儿又恨恨地说：“你算哪门子老公？往高里算，你也只是我的情人！”拾起散落在地板上的胸罩内裤，一一穿了。然后，从门背后拖出先行收拾好的自己的衣物零碎，在鲜林床前立了半刻，一咬牙，开了门出去。
再说那杨妈妈，最近新添了个毛病，就是迷恋上了听鲜家父子的壁角。听老先生的壁角，是职业角色的需要，杨妈妈的进步神速，已经能听得出老先生的咳嗽是真咳嗽还是只为了吸引她的注意。真咳嗽的时候，杨妈妈会咋咋呼呼地进里屋照看老先生；如果是后者，杨妈妈就会迅速地闪进里屋，低眉顺眼和老先生说些要紧的不要紧的话，或随手拿个抹布做做样子，擦擦老先生屋里的瓶瓶罐罐。听小先生的壁角就有趣多了。真个是刀来剑往却又活色声香啊。如果哪天听不到小先生和那女人弄出点动静，杨妈妈的这一天，就会过得没心没思的，做的菜就会缺盐少油地寡淡。怪不得杨妈妈，人家才50出头的寡居之人，哪能就绝了欲望？自己没办法享受，听听别人的动静，也就成了自己的享受。要怪只能怪鲜林与常瓶儿两个，也太不知道点避讳了。
这一会，杨妈妈见常瓶儿铁青着一张粉脸，拎着只大包出去，情知有些什么事情发生，本想把常瓶儿拦住，忽然一想，自己其实不是早就巴着小先生把这个女人一脚蹬了？一种唤做幸灾乐祸的东西就把杨妈妈裹了个严严实实，杨妈妈心里这一转念，再看那常瓶儿，已经走得远了。
常瓶儿坐在和鲜林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感慨万分，这日子，当真是鬼魅。转了一大圈，居然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不过，常瓶儿今天要见的，却不是那个见了面就紧抓住她的手不肯放的臭男人。这回要见的，是个常瓶儿本可以不见却又非见不可的男人。此人姓孙名子牛，乃闺蜜金小桃的旧情人。
这孙子牛，可谓通城第一大情痴，当年因为拿不出一套像样的婚房而被金小桃众多的兄弟们搅黄了婚事，放在平常人那里，对金家的势利与短视，哪有不怀恨在心的？偏这孙子牛，在金小桃结婚那天，居然还自告奋勇去做新郎倌的伴郎。新郎对这毛遂自荐做伴郎的男人自然怀了些戒心，死活不肯答应。后来是金小桃威逼老公，说如果他敢不用孙子牛做伴郎她就敢在婚礼那日当落跑新娘。听听，这是什么话？那时，喜帖都已经广发给了双方的亲朋好友，金小桃的老公只得忍气吞声应答下来。有时候，女人的气焰，其实都是男人惯出来的，譬如这金小桃，在婚后第二年生下儿子，坚持要儿子随她姓金，放在其余人家，还不吵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偏偏金小桃的老公竟也依了，说姓氏不过是个代号罢了，这是后话，姑且不提。再说那孙子牛，在金小桃婚礼那日，竟打扮得比新郎还要像新郎，这让新娘金小桃不由自主地在整个婚礼上一直处于恍惚状态，真不知道自己要嫁的，到底是新郎还是伴郎。所幸孙子牛的言谈举止无一不合规范，倒也相安无事。
金小桃婚后，孙子牛仍一如既往，在金小桃的小家里出没，金小桃老公开始还怀着些敌意，对着孙子牛又是冷脸子又是摔凳子，说起来，人也是个犯贱的动物，这日子一长，金小桃一家竟有个发现，那就是若哪天孙子牛不来金家报到，一家人反会担惊受怕，生怕孙子牛出了什么事。
孙子牛这些年一直没结婚，给金果子买轮船、大炮和汽车，哄得金果子见了他比见了亲爹还要亲。金小桃不是个自私的女人，屡屡催促孙子牛见到合适的女人就把自己婚掉，孙子牛也不多话，至多只说一句，除非那个女人是第二个金小桃。金小桃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就一心想着给孙子牛找寻一个能让孙子牛中意的女人。说实话，常瓶儿虽然是金小桃的死党，却没能入得了金小桃的眼。没办法，金小桃眼中的孙子牛，是那么一个追求完美的男人，在金小桃看来，孙子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看得上长那么一口犬牙交错的四环素牙的常瓶儿的。
那日，常瓶儿关于自己“水深火热”的一番倾吐，激发了金小桃的古道热肠。女人一旦看到其他女人的处境不如自己，往往就会滋生出些许廉价的同情来。而常瓶儿是什么人？那可是金小桃的手帕交啊，所以，金小桃的同情里，就带着些实实在在的内容了。于是，在金小桃给常瓶儿谋划的棋局中，孙子牛就成了其中一颗重要的棋子。
现在，根据金小桃的安排，孙子牛准时出现在了常瓶儿面前。出发之前，金小桃花了半个小时，对孙子牛做了详尽的交代，细到见到常瓶儿时该笑几份，见到那个叫做鲜林的男人时该怎样地把戏演足。孙子牛知道今天自己只是一个道具，不过，平淡的日子里能有些戏看看已是不容易，何况还是自己粉墨登场去演戏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孙子牛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金小桃来赴常瓶儿的约。那金果子，见到孙爸爸刚来就要走，哪里肯依？抱了孙子牛的腿不放，孙子牛就顺手将金果子牵了出来。
常瓶儿的神态是落寞的，眼角是哀愁的，神情是迷幻的。直到金果子蹦蹦跳跳出现在她面前喊瓶儿姨，常瓶儿才发现，眼前还站着一个孙子牛。两人过去哪有不认识的理儿？孙子牛刚开始追求金小桃的时候，半为胆怯半为炫耀，金小桃就常常把常瓶儿也带上。好像带了那么三四次，金小桃就偷偷摸摸地一个人去和孙子牛约会了，金小桃以为常瓶儿会生气，哪晓得常瓶儿其实也是巴不到呢？眼看着好友和男朋友卿卿我我而自己却孤家寡人一个，常瓶儿心里能不百味翻沉？常瓶儿那时最大的想法就是，赶紧着找一个比孙子牛还要俊朗的男人，好把金小桃比下去。女人么，都是爱好虚荣的小动物，都好攀比这一口，比了容貌比时装，比了时装比老公，比了老公还要比孩子。比完孩子还要比孙子，没完没了，哪天女人的辞典里缺少了个“比”字，这个女人可能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孙子牛把手伸给常瓶儿：“男二号孙子牛，按照金大导演的安排，来向女一号常瓶儿小姐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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