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母亲&38

作者: 小葵嗳嗳 | 来源:发表于2022-06-29 21:31 被阅读0次

刘小兰的帆布包里有一个笔记本,尽管深红色的封面已褪了色,但是本子还保存得很好,没有损坏,用一块灰色的布包着。浩浩的那几张被水打湿过的照片,她重新在照相馆里过了胶,一张张夹在了这个本子里。

今天,她又在本子上记下了一个新的城市名,编号为64。这是她找过的第64个城市,同时记在本子上的还有每一条街道的名字。上面有的画着三角形,有的画着圆圈,至于它们代表什么,也只有画它的人知道。

今天,B城的温度很高,直达三十八度,高温将水泥地面也晒得滚烫。刘小兰戴着一个黑色的棉布口罩,头上罩着一顶深蓝色的渔夫帽,红蓝碎花的短袖外面罩上了一件长衫。汗水把长衫也打湿了,紧贴在身上。她的左手上拿着一个蛇皮袋,右手握着一把铁钳子,动作熟练麻利的将垃圾桶里的垃圾翻来覆去,那股酸臭味被她搅得像发了酵,更叫人难以忍受。

不一会儿,刘小兰挑拣了半蛇皮袋的塑料瓶瓶罐罐。汗水像涓涓细流,顺着额头,到脸颊,再往下,打湿了口罩,有的流进了嘴里,有一股咸湿的味道。燥热的天气,潮湿闷热的口罩直叫人透不过气。刘小兰脱下厚实的麻布手套,一把扯下了口罩,她摁在手心里捻了捻,汗水把手掌心也打湿了。

街道上看不到很多行人,但是马路上还是川流不息。刘小兰的肚子里已空得反胃,她感到又渴又饿。她把还剩半瓶的水一口气喝完了,还没有解渴。抬眼朝四处望了望,便径直往街边的一家快餐店走去。她不用看时间,也知道已经过了饭点。

这时,手机却响了。刘小兰瞅了一眼,并不想接这个电话。她把手机扔进包里,抬起右腿跨上了车子,踩得车轮子颠簸着锈迹斑斑的车身,一路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她一路踩了多久,这个电话就响了多久,直到刘小兰把三轮车停在了餐馆门口,手机还在响。

“小兰,你咋搞的,打这么多电话也不接,家里死人了知道吗?”

刘小兰的脸在太阳下涨红着,她按下了接听键,大哥的火气却比她的还大。

刘小兰烦躁不安的心情转为震惊,紧接着又是疑惑,再又变得有些生气。

“哥,你气呼呼的干啥呢?我刚刚手头有事,你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刘大树的火爆脾气就像礼炮一样,噼里啪啦冲几下就完事了。

“妹子,妈……走了……”

刘大树这话不像是从他那张大嘴里发出来的,而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嘶哑又低沉。一会儿,他便在电话里哀嚎起来。

老天爷像体桖人间的悲情,天也忽然阴沉了一小会儿。刘小兰的头顶依然是滚烫的,心却似一块寒冰把她整个人冷却了下来。她没有像大哥那样哭,确切的说,她是想大声哭却哭不出一点声音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哥,这是怎么回事?妈怎么会……突然就……”

刘大树不哭了,举起宽厚的大手掌胡乱往脸上摸,摸得泪水糊了一脸。

“今天一大早,爸出去买菜,回来就看见她倒在了地上。”

大哥说话的声音很小,语调也变得极其平缓,低沉。这是一个叫刘小兰害怕的事实,可她又不得不面对。她的浩儿还没有找到,她却已经失去了两个亲人。在她的心里,张良明还是她的亲人,而他们连一个告别的机会都没有给她。这眼泪不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而是从她的心里抖出来的。

“地上的茶杯摔破了,怕是妈渴了,自己拿水喝,从椅子上摔倒了,轮椅砸到了头上。”

刘大树说着说着,又嗷嚎的哭起来。

“哥,爸出去买菜,你咋不过去看一下呢?”

刘小兰听到大哥这样有一阵没一阵的哭,哭得她的心里悲戚戚的,哭声堵在了喉咙里。

电话里紧接着传来一阵清脆的巴掌声,刘大树猛朝自己的脸上实打实的扇了几个巴掌。

“都怨我,我要不去打牌喝酒,妈就不会出事了……”

刘小兰习惯了大哥这一套,他一直就是这样不靠谱。她伤心之余,感到又气又无奈。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恨恨地挂掉了电话。

三轮车上搭着的一条浅蓝色的汗巾,上面有一片片的暗黄,那是汗渍沁出来的。燥热的空气早已将汗巾上的汗水烤干,刘小兰拿干巴巴的汗巾擦脸时,像拿稻草饼子在脸上擦。

殡仪馆内,刘妈那浮肿而僵硬的身体,像一块雕塑一样摆在一张不锈钢的板子上。她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右手掌蜷缩成一团。

刘小兰也像一个雕像一动不动,过了许久,她把多年来攒着的悲伤全部倒了出来。只听得扑通一声,这声响很大很沉闷,刘小兰双膝跪在了地上,终于哭出了声来,她的哀嚎显然比大哥的听上去还要悲壮。

她一面哭,一面将紧握着的拳头往地面上锤打。

“姑姑,姑姑,快起来。”

刘小兰哭得气都不顺了,又发不出声音,侄女刘欣欣忙一把抱住她,将她拉扯起来。

奶奶的去世,对刘欣欣的打击也不小。从小,她就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奶奶的突然离去,这像在她的心里挖了一块肉。她明年就要在大医院实习了,还计划着把爷爷奶奶都接到一起生活。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她心里难言的悲哀。

刘欣欣和姑姑紧紧的抱成一团,她埋在姑姑的怀里,边哭边望着奶奶的眼睛说,“姑姑,奶奶的眼睛合不上,怕是在等着你回来。”

刚刚那一阵子的哭嚎,把刘小兰仅有的一点力气也耗尽了。她的脚步变得很沉,如绑了铅块。她挪不动脚步时,就将整个身子趴在了刘妈的身上。

“妈,我来了,您……安心的走吧。”

刘小兰抬起她的右手,轻轻地往刘妈的脸上摸去,她的手离开时,刘妈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刘爸扶着冰凉的床板往刘妈的身前移动,他紧紧的握住刘妈冰凉的手板,将自己的老脸贴在老伴的脸上。刘妈的脸像一块冰,刘爸的泪是滚烫的,一溜溜地落在了冰上。

“爸,对不起,我……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刘小兰不禁自责起来,她怪大哥没有照顾好爸妈,可自己又何尝比大哥做得好?刘妈连死去都放不下她,她为父母又做了些什么?自己不仅没有做好一个妈妈,也没有做好一个女儿。一句对不起又怎能稀奇她心里无以复加的自责,内疚,可她除了说对不起,还能说什么?

“我他娘的打什么牌,喝什么酒,都怨我,都怨我混……”

刘大树又往自己的脸上抽耳光,顿时他这张方形又肥厚的大脸上现出一条条清晰的红掌印,之前扇的那些指印已变成了红紫色,肿胀起来。

刘欣欣将爸爸的样子看了一眼,转过身来,却走向了爷爷,一把扶住了他那颤颤巍巍的身子。

陈玉芝看着自己的男人这样,不免动了真情,不由得跟着落下了几滴泪。来到刘家十几年了,没念过婆家人的好。这人一走,倒念着了刘妈的好。她默默的望着刘妈沉睡的面容,在心里忏悔般默念了一番。

刘小兰回到家时,落日滚滚,已缓缓西沉。院子的门大开着,夕阳还照在屋顶上,树尖上。小黑听到动静,直朝着门口奔来,它先往刘爸的身上磨蹭了一番,又蹿到大树的脚边,紧接着往门外去兜了几圈又跑回来。它抬起它那油光水亮的黑脑袋,瞅着一对黑溜溜的小圆眼睛四处望了望后,又垂下了脑袋,不停的发出一阵像悲鸣的声音。

刘爸弓着身子将小黑轻轻的抱在了怀里,像对刘妈说话一般,“走,咱们回家。”

刘小兰定定地站在门口,看刘爸的背影走进了那一团暗黄的光圈里。一年多没回来,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了。

那颗老槐树只剩光凸凸的枝干,横七竖八的向四周伸展,如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巴巴地留着几口微弱的气息,在人世间苟延残喘。曾经刘妈精心护理的那一片花儿,早已凋谢得只剩下稀疏而枯老的枝干,被杂草淹没了。

“妈,我们回家了。”

刘小兰将那个紫红色的木盒紧紧的搂在怀里,移着沉重的步子往屋内走去。

小黑看了一眼走进屋来的人,从刘爸的怀里跳下来,直朝着院门口跑去,然后就俯身卧在门口,像个石墩,一动不动的朝门口巴巴的望着。

刘爸把老伴的骨灰从女儿的怀里接过来,他紧紧的搂着骨灰盒,呆呆地坐在了那个四方老桌前。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喃喃自语地向刘妈倾诉。

“你啊,说话不算数,你说过让我先走的,怕我老了没人照顾,怎么你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把我一个人落下了呢!”

刘爸说到动情处,不自觉抱着盒子摇了几下。那清水般的鼻涕,在那满是白胡须渣子簇拥着的人中处,随着他一搭一搭的抽噎跟着一上一下。

刘小兰站在刘爸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也一抽一抽的抖动,他一边哭一边说,“我还有很多话没说完呢,你留下我一个人,让我和谁去说……”

“爸,你还有我们呢!”

刘小兰从背后将刘爸的整个上半身搂住,将脸紧紧地贴在刘爸那张皱纹又深了许多的老脸上。

刘爸缓了缓气,才把脸转向女儿,他这才发现女儿的这张脸也如他一样,苍老了许多。

“兰儿,你妈走了,我的心也空了。我倒不是怕死,真想就这么随了你妈去。”

刘爸拿右手背往脸上摸了一把,又说,“我的心里和你妈一样,还有放不下的事。你妈生前一直念,她不敢当着你的面念,天天和我念呢!咱们的浩儿还没有回来,我也会死不瞑目的。”

刘爸说着说着就又哭了,这样的时刻,他想坚强是徒劳的。

刘小兰擦干了刘爸脸上的泪,却擦不干自己的泪,她任由泪水无声的在脸上流。

“爸,妈这病,迟早有这一天的,您也快七十了,得好好保重自己。”

刘小兰说着停了一下,咬了咬牙,故作轻松的又说,“浩儿一定会找回来的,您放心吧!”

刘欣欣端着两杯温开水走了过来,她先走到姑姑的身边,将其中的一杯递给了她,另一杯给爷爷放在了桌子上。

“姑姑,你和爷爷都别哭了,你们不可以再倒下了。我明年去大医院实习,到时候,我攒够钱了就去供个房子,把你和爷爷接过去一起住。”

听到孙女的这番话,刘爸哭着笑了起来。他抱着那个木盒缓缓地起身,把刘妈的骨灰却不放在案台上,而是抱进了屋。

“欣儿,你先把工作落实好,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爷爷。爷爷在这里都住了几十年了,住惯了,哪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你的奶奶。”

刘欣欣跟在爷爷的身后进屋时,爷爷把奶奶的骨灰搁在了床头的老柜子上。

刘小兰看着不妥,想把骨灰抱出去放在案台上,话到嘴边又没说,只顺着侄女的建议也对刘爸劝说一番。

“爸,这怎么行,您身体也不好,没人看着,哪天摔跤了也不知道。您就去和欣欣一起住。我在那里去给欣欣看个房,给她出个首付,你们生活在一起,我在外面也放心。”

刘爸不住的摇摇头,摆摆手,忙岔开了女儿的话。

“不去了,不去了,我死也要死在这里。我老了,活一天赚一天,只求老天爷可怜可怜我,让我见上我的浩儿也能安心走了。”

这时,大树和陈玉芝也走了进来。大树在门外把他们三说的话听完了。

他径直走到刘爸身边,拉着他的手,信誓旦旦的说道:“爸,您不去就不去,就呆在这个院子里,我看着您。都是儿子混,没好好的看住妈。我不该去喝酒的,好好看着妈,说不定就不会出事了。”

刘大树为了真切的表达出自己的自责之心,作势又要抽自己耳光,刘爸按住了他的手。刘爸看着儿子这副样子,又是气又是心疼。

“唉!大树,你就是把自己打死了,你不改改性子还是一样。”

刘大树每每这样,出了事就作贱自己,完了事又一如当初。刘爸看着他这样早已习以为常,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来点真的,实际的。

刘小兰也如刘爸一样的心思,看着大哥这幅胡子拉碴的邋遢模样,她的心里又怨又恨,恨大哥这块废铁成不了刚。

陈玉芝这时开口了,倒说了一些合人心的话,她难得为大树说话。

“爸,小兰,大树现在不闹事了。前天,确实是好几年不见的朋友来了,叫了他出去吃饭喝酒,才没顾到妈这里。”

刘爸信了媳妇的话,瞪着眼睛朝着儿子望了一眼。他闷闷地点燃了一支烟,默默的吸,快吸完时,他望着儿子,缓缓地说,语气温和。

“大树啊!你别有一天没一天的混日子了,得干点正经事去。现在,你妈去了,欣欣和我也不会依赖你去。”

烟头的火灰,在昏暗的房间里,一明一暗的在刘爸的眼前闪。

“光是你们两口子的日子,也得有个样子。”

刘爸一面说,一面将烟蒂丢在了烟灰缸里。

“爸,这次我是认真的,去做份正经事。”

刘大树为了让刘爸相信他的决心,不惜双膝跪在他的身前,把脑袋搁在他的膝盖上,埋着头像个小孩一样哭。

刘爸将手搁在儿子那宽厚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也像哄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能过好,我也安心了。”

陈玉芝把刘大树拉扯起来,摆出难得的那一副乖巧媳妇的样子,柔声对老人说话。

“爸,放心吧!我们俩会把日子过好的。”

刘小兰愣愣的望着陈玉芝说话,那般嚣张跋扈少了,眉眼间有了一些真诚,善意。这让她的心里,对大嫂的敌意顿时少了几分。

刘小兰暂缓自己的计划,在家里陪刘爸呆了几天。这天一大早,正陪着刘爸坐在客厅里说着话,大哥和陈玉芝过来了。

刘大树先是朝着刘爸望了一眼,又望着妹子,他摸了摸那光溜溜的寸头,嘴巴动了一下又闭上,紧挨着妹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陈玉芝朝着他们三人各望了一眼,没有说话,站在大树的身旁,直朝他挤眼色。大树故意装作没看见,陈玉芝急得用手肘推了大树一下。

刘大树掏出了一支烟点上,猛吸了两口后,涨红着那张大脸将两只大手掌合在一起摩挲了两下,嘿嘿笑了笑,把头埋下说话。

“爸,小兰,我们有个事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说完这句话,刘大树就瞪着两只大眼睛满屋子瞅,而后瞅着刘爸一动不动,只看他如何反应。

“一家人在这儿,有什么事就说吧!”

陈玉芝迎上大树朝她投来的焦灼目光,她心神意会的忙接住了刘爸的话。

她笑得像一朵盛开的喇叭花,连声音也张扬起来,“爸,小兰,我们既然是家人,我们也就没什么不好说的,我们来就是找你们借点钱。”

陈玉芝拿眼瞅着小姑子时,笑容收敛了一些,声音也小了些,她刻意保持着一种平缓的语调,慢慢的说起来。

“是这样的,最近我和大树合计着做点小生意,可你们也知道,我们平时管够嘴就不错了,哪还拿得出本钱来。”

刘爸望向女儿时,女儿也正望向他,他俩相望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又齐刷刷的瞅着陈玉芝说话。

陈玉芝被他们那双像在说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脸红了一阵。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那泰然自若的神态。

“ 稳波明年也要从监狱回来,我俩可不能再混了。想来想去,我俩又没啥本事,打工吧,我和大树估计也不行,我们只好找你们拿点钱做点小买卖。”

“爸,我们把生意做好了,日子也就好过了,没钱不招人待见!”

刘大树接住了陈玉芝朝她递的眼色,忙顺着她的话,也说得态度诚恳。

“大树,你要真正像你嘴上说的这样,也没有过不好的日子。”

刘大树瞅着刘爸的神色,心里有了底气,便拍了拍胸脯,作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爸,放心吧!我们这回一定做好,而且就在家里做,还可以照顾你。”

刘小兰瞅着大哥这副神态笑了笑,当下心里也有了打算。要是大哥能在家里安安分分的做点生意,又能照顾好老人,倒也愿意拿点钱帮助他。

刘爸向儿子要来了一支烟,刘大树忙起身为他点了火。刘爸缓缓的吸了一口,定定地朝着屋外望了一阵。

“大树,做事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次,你和玉芝既然决定了要做,那就好好的做吧!”

刘大树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将凳子直朝刘爸移了几寸,一双大眼睛亮得发光。

“爸,我们买个三轮车卖菜,走街串巷的卖,不用租房,不用租摊子。我听我那个朋友说,这生意成本小,只要两三万就可以做起来。”

刘爸那双灰暗的眼睛亮了起来,刘小兰也如刘爸一样。这一次,他们对大树这个实际的计划双双表示支持,而不是像以前,总是不切实际的想发大财。

“爸,喝茶……”

刘欣欣把最后的一杯热茶递到了刘大树的手上,她怯怯的笑望着他。多年来,她不曾走近过他。

望着女儿递给他的这杯茶,茶杯里的腾腾热气罩住了大树眼里的雾气。多少年了,女儿从来没有这么自然又亲切的叫过自己。

“大树,这个想法好,既然都计划好了,你和玉芝就好好的去干吧!”

刘爸将孙女端给他的茶慢慢的吹了吹,轻轻的啜了一口。

刘大树放下茶杯,望着刘爸不吱声,两只手不停地往后挠后脑勺,作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刘爸望着儿子笑了笑,心知肚明。自己看了几十年的儿子,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大树,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要找老爸拿钱吗?”

刘小兰也笑,从大哥进来开口提这事开始,她就知道他大哥的心思。

陈玉芝对这钱的事特别的上心,她的反应快,即刻接过刘爸的话,把话先说得百般婉转。

“爸,小兰。你们也知道的,我们也没做过什么大生意,要有钱也不麻烦你们。我和你哥也知道麻烦了你不少事,我们也就这点本事。这回……”

刘爸打断陈玉芝的话,摆了摆头,又扬了扬手,他听腻了这一套场面话。

“好啦,好啦,不说那么多了,你们还差多少钱?”

陈玉芝快活的笑了笑,也就把话挑明了说。

“爸,我们没有本钱,得全部找你们借,大概三万块。我们合计过,买一台三轮车大概要两万左右,再拿一万块拿货和买一些其它的用具。”

刘爸的那对灰白的眉毛往上挑了挑,他转头望了女儿一眼,刘小兰倒面色平静,这事一早就这样存在她心里了。

陈玉芝把刘爸的一举一动瞧在眼里,忙急得瞪了大树一眼。

“爸,这个生意好学,买来车子,我们就去市场进货,四处转着卖。做生意不就靠一张嘴?俺婆娘啥不厉害就那嘴巴厉害,不定这生意她能做得好。”

刘大树这样一说,陈玉芝更来了劲,她也忙附和着大树的话,信心满满地说起来。

“爸,这次我们肯定能做好,您放心,这钱就当先借您的,我们赚出本钱来了就还给您。您知道的,我们身上都没钱,还欠着别人的钱呢。不过,只要我们好好的做,不定一年就把钱全部还完了。”

“好了,好了,别净想好的,做生意不是这么简单的。”

刘爸缓缓地起身,佝偻着身子,在屋子里小碎步踱了一会儿后,他走进了里屋。

等刘爸再出来时,他的手里捏着一沓钱,还有一张卡。

“大树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妈到死也没享到你一天的福,倒为你操碎了心。我也大半截入了土,不定哪天就随你妈去了,我也不指望你照顾,你们能过好你们的日子,我死也安心了。”

刘爸把钱和银行卡递到大树的手里时,缓了缓,像交代遗言似的,郑重的说,“这钱是我和你妈单位上的同事给的慰问金,这都是欠的人情,以后还得还的。你先拿着去做本钱。还有这张社保卡里有一些钱没用完,一起凑着可以先给你们垫了本钱去。”

大树忙双手接住了钱,也把刘爸那双略微颤抖的手也一起抓到手掌心里,连连许诺一番。

“爸,您放心吧,欠的钱和人情,我们都会还的。”

刘小兰上前几步,一把将大哥手里的钱和卡拽到了自己的手上,然后又递交给刘爸。惹得刘大树愣在原地,瞪着两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爸,这是您自个儿养老的钱,得自己留着。”

刘小兰说话时,背对着陈玉芝,因此看不到她那双充满仇视的眼神。

刘大树回过神来,气鼓鼓的瞪着妹子,要和她一番理论时,刘小兰先开了口。

“哥,只要你们好好做,这钱我帮你们垫。”

刘小兰瞅了刘爸一眼,面色深沉,又说,“以后,你们得多多照顾爸,我的浩儿还没找到,不能陪他。”

刘大树和陈玉芝相望一眼后,都快活的笑开了眼。

“妹子,这些年,哥真多亏了你。你放心,哥这回一定得让你们省心。”

刘小兰笑了笑,把侄女搬出来说话,“大哥,你是得争点气把日子过好,你看,欣欣明年都参加工作了,咱家的日子还是有奔头的。”

陈玉芝笑灿灿地提来了开水瓶,为刘小兰的杯子里续上了茶水,双手奉上。

“小兰,真谢谢你。放心吧,以后,我们会照顾好爸的。”

刘小兰也伸出双手接过茶来,对着陈玉芝笑了笑,也难得和气的和她直面说话。

“嫂子,只要你们好好的把日子过着,有什么困难我也会尽力帮助你们的。”

刘小兰在对刘妈的去世感到悲伤的同时,又对自家美好的未来感到了些许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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