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出北路戏传承保护中心大楼，一路上，爽朗的缪老师仍在意犹未尽地与一群身着橙衣的少年们津津乐道着北路戏的知识：“北路戏啊，最大的特色就是它与众不同的唱腔和念白啦……”
福州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赴寿宁县“知戏北路，以新带变”发展调研实践队队员们迎着寿宁县仲夏灿烂的阳光拜访了寿宁当下唯一的北路戏专业团体、被称为“天下第一团”的寿宁县北路戏剧团，走近了该剧团的前任团长、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缪清奇先生。
作为一名与北路戏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艺人，提起这个剧种，缪老师的眼神便熠熠生辉生辉，脸上 尽是自豪之色。寿宁北路戏俗称福建乱弹、横哨戏，曾流行于闽北、闽中及闽东等地，至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是当下唯一的传统地方戏曲声腔剧种。2006年，福建省寿宁县申报寿宁北路戏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世事阴晴难料，明月圆缺不定。这个平凡而又出色的剧种同很多其他传统文化一样，在几百年的发展过程中几经浮沉，历尽沧桑磨练，却仍保留着顽强的一脉。
1978年，改革开放的汹涌大潮为中国文化界带来了一股久违的凉爽清风，戏剧等大众艺术不必再固守于阶级斗争阵地，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才子佳人轶事重新搬上了舞台。趁着传统戏曲正焕发着勃勃生机，当时只有15岁缪清奇入了寿宁县北路戏剧团。“那个时候，报名的人很多，大家都要争着进，剧团财政经费有限，养活不了特别大的班子，对学生的要求特别严格。”有幸进入了县北路戏剧团以后，缪清奇首先迎来的便是漫长的十几年如一日的练功岁月。“那可真是‘痛苦’！简直是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一个‘不正常’的人——我们变得不平凡了！”缪老师风趣地同实践队队员们开玩笑道。今年虚岁已是55岁的他坦荡健铄，一张神采飞扬的脸上常常挂着微笑，丝毫没有任何被苦难打压过的痕迹。他认为，学习戏剧就如同是打磨一件工艺品，刚开始的几样花招便是粗坯，不仅困难，完成的作品也实在难以入眼。然而，如果不静下心来，在基本功上下工夫，也就缺少了学习北路戏最关键的一步，“工艺成品”绝对拿不出来。“我们为了要扮演的一个角色，需要提前好几个月留发型、背唱词、练动作。但，只要在表演时能得到观众们称赞的一个‘像’字，演员们就心满意足了！”缪老师的话，正是千千万万优秀戏曲演员的心声。
熬过了十几年的艰苦训练，待到缪老师终于可以熟练掌控戏曲舞台、独当一面时，北路戏剧团却在此时遭遇到了发展过程中一记重击，一下子颓废了近二十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国家推出了文化事业单位“转企改制”政策，地方财政每年只为剧团固定的低额津贴，发展经费中不足的部分则需要剧团靠自己的演出盈利来填充。“戏剧界有一句老话，走向市场就是走向灭亡，这并不是没有根据的。北路戏是为服务百姓、娱乐百姓而产生的民间传统文化，根植于大众对它的热爱，剧团演出不可能向老百姓索取多少。那几年，因为剧团之前扩招了，在班的演员们都拿不到最基本的那一份工资，大家的生计没有了着落，有的就下海经商，有的就被调到国家单位，北路戏剧团四分五裂，几近解体。”缪老师回首起那段灰暗的往事，语气中不无伤感。纵然剧团一落千丈，缪老师和妻子也从未想过放弃，他们一直坚守在团内，为剧团频频向上级领导争取发展的经费，探寻剧团重兴的道路，陪着它度过了那漫长的风雨飘摇的时光。实在难以维持生存时，他们甚至去学习陌生的闽剧，“笨拙”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拼读福州话，只希望能把剧团带向省城，来获得更多盈利，以免剧团灭亡。
2006年，寿宁北路戏申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成功。这是北路戏剧团在新世纪发展过程中的重大转折点，也是缪老师人生的重大转折点。“是当时昆曲申报非遗的成功给了我们启发。自从北路戏成为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它的名气大了，领导对剧团的关注也更多了。”适逢近几年的国家正紧锣密鼓地重拾传统文化的价值，北路戏剧团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政策支持，财政问题得到顺利解决。
然而，此时的缪老师又开始被新的问题所困扰：北路戏剧团连带着北路戏表演沉寂了将近二十年，许多人都已有了与北路戏在文化上的断层，当地不乏从未听说过北路戏的孩子，更不必谈他们对北路戏的兴趣了。其次，因为之前的财政问题，如今仍留在北路戏剧团的配乐艺术家只有寥寥数人，剧团乐队严重缺乏人手，表演时竟然常常要用CD播放代替艺术家们的现场演奏，令戏剧的感染力锐减。而北路戏的传承问题也令人堪忧：剧团如今一方面因为历史遗留问题而严重缺少演出人员，另一方面，许多年轻人已不愿再投身于这种传统的事业。缪老师一行人曾盛情邀请过福建师范大学音乐学专业的一部分同学加入北路戏剧团，甚至答应为他们做好在剧团的编制。煞费一番苦心后，老师们得到的却都是拒绝的答复。“当今社会，一个人的出路是很多的，坚守北路戏这片净土着实不易，总得要吃得了苦，禁得住名利的诱惑，抵挡得住风风雨雨。”讲到这里，缪老师坚定地点了点头。“同时，因为北路戏正方兴未艾，我们将会通过‘委培’、‘北路戏进校园’等形式努力招收新的小演员，让北路戏薪火相传。”
整衫理鬓一折戏，难分难舍一生情。他把一生与剧团紧紧相系，廿七年来困顿浮沉而后重整雄风，至今仍在不断探索前进，想来，终有一天，北路戏会给缪清奇一个最令人欣慰的回应。
（福州大学 王燕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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