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是2012年2月25日,正值春寒料峭的季节,凌晨5点的闹钟将我从昏睡中惊醒,不过一秒钟的空白,随着意识的回笼,那股横隔在心坎上数天的疼痛便如窗外的寒风般呼啸而来。
刚才那空白的一秒钟,是多么地闲适和安逸,感觉此生再没有机会体会那样的轻松了。
我咬牙告诉自己,挺住,妈妈数天来以泪洗面早没了主心骨,弟弟还年轻不懂事,尚有好多事情需要我处理,好多决定需要我拍板,我必须坚强。
我一鼓作气掀开被子,北向阁楼出租屋,跟身在户外没有太大区别,出事以来,我每天都凌晨和衣而睡,这样乍一出来,更是从头到脚一个激灵。
顾不上打颤的身体,我套上鞋,用凉水简单梳洗,穿上外套就出门来。
今天托了领导的关系,找的本市最权威的肿瘤科大夫,给看看爸爸的CT。虽然县城医院做的腹部彩超报告肝部有阴影,疑似CAN,但全家心里都有底,奶奶和爸爸的两个舅舅都是爸爸这个年纪死于这个病的,于是马不停蹄地联系了本市的大医院给爸爸做了强化CT。
其实,强化CT也是在三甲医院做的,其实报告结果都写得很清楚,其实全家人就是想再找到一小撮希望的线头而已。
医院距离自己的出租屋有十几公里,需要倒三次公交,而且早上堵车严重,我必须赶在大夫出诊前把资料递上去,否则就要等到12点以后才有时间,我不是怕等这一上午,我是着急找到全家人的希望。
由于出发比较早,公交上还没什么人,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公交车因年久而上下颠簸,好似想把我满心的愁绪都给筛出来,我任凭五脏六腑被颠得震颤,却丝毫无法撼动心底那座巨痛的冰山。
天渐渐亮起来,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我倒换上最后一辆公交,壮士赴死一般向着医院进发。
“这个都四期了,基本上不可能的了,不建议在花费太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继续救治,回家吧。”大夫果然是见惯了生死的,这种对我来说毁天灭地的宣判竟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大夫......”刚一出声,我发现自己不争气地哽咽了,我不允许自己这样被打倒,我用尽全力清了清嗓子,“您再帮忙看看,我们这才刚刚发现的,一点儿还没治呢,你们怎么都说不用治了呢?我们想治。”
似是这样的家属太多了,大夫无奈地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想治不想治,如果还有机会,当然要治的,这个已经是最晚期了,治不治都一个结果,让病人好好走吧。”
我无法形容我内心受到的重创有多大,直接被宣布死刑,毫无缓刑的可能,我该是何等的绝望。
我站在楼道扶梯的拐角处,静静地缩在自己的阴影里,熙熙攘攘的人群跟我隔绝了两个世界,任何事物都无法干扰到我,这是我有生以来最空灵的时刻。我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CT和报告单还在我垂着的双手里,我在忘我地体验自己那份彻头彻尾的绝望,我在拼命理智地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个不争的事实。
这已经是第二个肿瘤科权威如此下结论了,或许我们能做的真的就是把爸爸接回家,好好陪着他,吃点儿他想吃的,喝点儿他喜欢喝的,玩儿点儿他好玩儿的,去些他向往过的地方,静静陪他一起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旅途。
做好这个决定后,我就站在原地痛痛快快嚎啕大哭了一场,我为爸爸生命的短暂而不甘,我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愤恨,我把所有的纠结与痛苦都寄予这一场盛大的眼泪,我与一切的痛做最恢弘的告别。
是的,2012年2月25日,平行时空里我决定放弃过度治疗,给予爸爸最大的临终关怀,拒绝住院,拒绝毫无意义的手术、介入、化疗,拒绝天价的靶向药物。
我决定带领一家人安安稳稳陪爸爸结束生命中最后的旅程,我们一起去杭州、成都、重庆、北京、上海、天津,游西湖,吃辣火锅,采耳,看升国旗,逛外滩,吃狗不理。
不知平行时空里的爸爸是否会如我所想一般走得轻松、体面、安详、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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