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凭什么骂人?”
“我就骂你咋的了?我和你们班班主任学的,你去找陈禹兴去吧,你让他来,我看他能咋的。”
我在教室监考,听到话筒里传来的这句话忍无可忍夺门而出。
八班早就进入了高三,虽然是一个所谓的“好班”,但是学生中考平均分也就只有400分,这个成绩在长春估计都不可想象,冒着极大的高考风险,我带着他们冲本科、二本、一本——我只能不断的鼓励他们更努力一些。
班里几个体质弱的孩子压力一大就很容易生病,但是没办法,这学期也被这几个反复生病的孩子们折腾的够呛。有几个低钾症的孩子,压力一大就会出现四肢无力的情况,严重的诱发过心肌炎,一般补钾之后才会有所缓解。
17:48分,我刚从体育场回来就听说孙同学低钾症犯了,在食堂坐着动不了,我联系了家长,安排了学生去食堂准备先给她背回教室,另一方面我赶往七班监考。
昨天批卷子批到很晚,今天一天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几个科任老师病假,七班班主任也请假了,只有我一个人一天疯狂的印卷子、监考、批卷子,用了两个小时打出了8000多字的文综卷子。
结果刚回到考场就接到了学生打来的电话,说因为孙同学四肢瘫软班级的男生背不动。家长也打电话来说在赶往学校的路上,一再嘱咐我让孩子把补钾冲剂喝了,别出现别的并发症。
我在电话里让学生带着我的手机回到寝室取冲剂,结果到寝室被女公寓二楼刘亚琴老师哄了出来。学生一再说孙同学在食堂犯病了,急需取药。
不拿假条谁都不好使,出了人命我负责。
学生给我打电话说情况,我很生气,同样的情况这学期刚开学已经出现过一次:那次我正上课,结果为了取一包冲剂把一个班级的学生扔在那里将近二十分钟跑去开假条,就为了取一盒急需的药。
我平静了一下和学生说,我在监考,你就直接进去,别和她墨迹了,赶紧让孙同学把药吃了,家长来之前别严重了。(经过了之前的120事件我真的害怕学生出现并发症)她愿意扣分她就扣,直接去取药,大不了扣分的事明天解释。
我心想着学生有病,人之常情明天都会理解我,就算扣分扣工资也无所谓了。赵悦忘记挂了电话,带着电话冲到了寝室。
学生二三十秒钟左右完成了取药,出门的时候我听见电话里传来骂学生的声音,让学生滚(相信学校监控都有记录),学生很生气问“老师你凭啥骂人啊”,于是就有了文章开头的场景。
我冲出了教室,决定听一听她还能说什么,班级的很多孩子也跟着跑了出来。
你说学生出事你负责,家长最后找的都是班主任,你拍拍屁股走人让谁背黑锅呢?
你这么大岁数没有儿孙吗?等你躺在床上等着药的时候,还要先拿着假条?
你逢年过节收礼的时候怎么笑呵呵的,我和你没有过冲突你凭什么口出狂言?
我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寝室,食堂照顾孙同学的学生看见我跑出来也跟了过来,我看见她的时候,她不知在给哪位领导打电话“汇报工作”,看见我来了就差把电话举到我嘴边,试图让电话那头的人看看我是多么“无理取闹”。
情绪激动的我,与这位老师在公寓一楼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很快我觉得,一个长辈再怎么理论能有什么结果,都有监控,这件事一定会有个说法。
不得不承认在这里三年,这里已经发生了很多的变化,学校很多事情朝着好的方向改变的时候,仍有一些人在暗中破坏一所学校的和谐,学生们高一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处理过关于刘老师与学生的矛盾,甚至去年刚开学我还调解过她与下一届的长春学生的矛盾,那个学生被她气的要回到长春借读。但是目前我的学生在其他楼层老师的管理下,没出现过任何的矛盾。
人,很多棱角都可被磨灭,从道系到佛系,我也逐渐学会了坦然。但是底线仍不可触碰:人格、亲人、学生。
很快家长开车赶了过来,要接走孙同学,结果本来还没恢复得她因为这件事气的更上气不接下气,看见家长就开始哭。孙同学的父亲也十分不理解,想到寝室讨个说法,我直接找到了尹科长给了很好的解释和解决,家长也很支持工作接走了孙同学,没有去寝室。
但是刚才接到了家长的电话,说孩子因为生气身体状况并不好,要去长春,说如果孩子有问题就要到学校找领导来讨说法。我收到消息之后很快给校长打了电话:
没人接。
发了信息:
已读,无回复。
已读 家长一再要说法 最后就是把班主任夹在了中间我理解刘校,可能每天招生压力太大太忙了吧,可能他又觉得我故意添乱生我气了吧。我忽然发现我每天就和一个被严格看管的小孩一样,每天都怕校长生我的气,他的脾气和我爸太像了,总是有些莫名的熟悉与恐惧。
果不其然校长很愤怒,尹科长打电话询问我家长生气给校长打电话是否是我指使的。
Excuse me?这是我等了一个晚上的结果?
我打开了微信,一条一条的播放着家长要讨说法的音频,而我脑海播放着这一年的事情我觉得:
有些问题,可能早已不需要答案了,因为没人会给你。
每次想要做出一些决定的时候,一想到自己亲手带出来的五十个孩子,比我之前带过的任何一批学生都下功夫,心里就开始打退堂鼓。
我舍不得离开他们,我害怕因为我而听到学生不念的信息,毁掉了他们的前途。为了他们,再大的委屈也得扛着。
尹哥让我和寝室刘亚琴心平气和谈一谈,毕竟是长辈,其实我有些拒绝。结果还是听着尹哥的话,他带着我找到了这位寝室老师,站在门口,她说:
当时赵悦来的时候走路特别慢,哪有着急的样子,我就没让她进去。
班主任去找刘老师开假条学生才能回寝室取东西是学校的规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开个假条也就几分钟的事,有这么困难吗?
赵悦出来那些药还冲着我笑,这不是气我吗,我开玩笑说了她一句,他就问我老师你怎么这么没素质。
结果只字没提当着学生面诋毁我的事情。
我很好奇事情的关键点变成了我的学生不解风情,一个高三的孩子看不懂大人是否在开玩笑?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赵悦同学冲你的笑也是开玩笑,作为长辈您“不解风情”了?我想问问她这些事情,我教你什么了?教你用脏话和学生“开玩笑”?教你当着学生面诋毁别的老师?看着尹哥苦口婆心的劝,我还是一个男老师,有些话还没说出口,我也觉得没必要说,多低级趣味的交流。
但是还是感谢尹哥开导了我一个晚上,每次闹心的时候和他唠一会儿了,就感觉什么都不是大问题,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结果刚才本来好起来的心情,此刻又被这位刘老师搞得沉重与愤懑。
从寝室回到教学楼已经九点下班了,原计划文综考试也被耽误了,明早还要四点多爬起来吃早餐,五点多出发去学校监考。想着想着,心更累了。
我这么努力在带着这个学校第一届毕业生,确实我的性格很冲动,太直性。最后却只能得到了一个“政治犯”一样破坏组织集体、搞特殊化、建设独立王国、不注重群众基础、为人傲慢的骂名?我其实从没接受过,而且这些称号确实都是每次领导找我苦口婆心带上的,不是在为了讲故事而讲故事。
作为三朝元老,我在这个学校领导眼里似乎没受到过一点尊重:
开了两三年的每周班主任经验交流会一次没让我发过言,可能我是工作最差的班主任。
公开课至今一次没有讲过,即使当时在映客讲高考作文每节课都没低于过3000人,即使每次进修学校下来听课都在给我肯定,但是可能我还是学校领导眼里讲课最差的一个。
做好自己就行了,听别人的评价干什么?
这段时间听过李素怀老师的讲座,似乎对未来燃起了希望,但是却感觉身处深渊越来越迷茫。
我没敢停止过忙碌,我的每一天都在和这帮孩子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变得充实,也感觉身边有很多的同事家长都在帮助我,因为忙起来,我一直感受到快乐。
我也从来不敢把这些事情讲给我的学生,我也相信我会比任何人更好的保护我的学生(虽然对他们严的清奇),我在极度克制我自己想到这些东西,但是每次想到就会抑郁好久。
坐上了回家的车,司机大哥还是滔滔不绝和我探讨人生哲理,每天下班我都能精力充沛的和他聊遍天南海北。但是今天,我整个人身子都快陷在了座位里,一句话都不想说。打开了微信看到威姑他们拍的小视频还感觉挺有意思,有一个热爱的工作和团队多好。她像我带着八班一样的努力带着她的八卦向前冲,她在我的眼里就是一个特别拼的能上天入地的变形金刚、小时代的强势顾里、神奇的哆啦A梦……越想心中越充满正能量。
结果司机哪壶不开提哪壶……
现在高三学生太可怕了,很多都快抑郁症了,一天天一句话不说。我之前有个亲戚抑郁症被送到了医院,这东西是不是和精神病一样?
是啊,别说高三的学生了,我也很累,累到对于很多事情已经失去了热情,不再喜欢上网写段子,想不起带着我的单反和小飞机拍来拍去,更是忘了已经多久没做过菜了……我只有跑步,跑马拉松,用最极端的体能消耗清空自己的大脑杂念,顺便释放几个月的压力。
整个下半年安排了各种体育比赛……
忘记被长辈逼婚,被生活逼着面对长春五位数开头的房价,被人抓着小辫子死不撒手。
未到中年,作为班主任的我却过着“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自我越来越渺小。
我想起了我的班主任们:刘老师、王老师、天辉、丽莉姐……他们那么伟大。
他们告诉我,唯有孩子们是良药。
《Reputation》 End g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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