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山一程
开始一个人的旅行。
那是一阵风带来的讯息。我将背包跨上肩膀的那一刻,感受到了胸腔里鲜活的跳动。
一张小小的火车票,若按市场价格来看,不过是一百四十二人民币。但它带给我的,是这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是寻找一个梦的旅途。
这是个硬座,靠窗,异地的风呼呼地吹着。我安静地坐着,安静地听着,安静地看着。
安静拂过灵魂的瞬间,我闭上了眼睛。
此时我还在母亲的肚子里,以独有的姿势蜷缩着。温暖的羊水包裹着我,我像是躺在云朵上。没有不安与疲惫,也不知孤独为何物。
这只是起程。
窗外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染着阳光的颜色。
到了目的地后,却平静地没有欢喜也没有失望。
“我们有机器和制度却没有文明,
我们有复杂的感情却无处归依,
我们有很多的声音却没有真理。”
我曾经不相信穆旦的这句话,直到我在古城的每一块砖瓦里都看到了商业气息。
我不再近乎偏执的坚守,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有时候人走远一点,就是为了和梦想庄严的告别。
后来渐渐地长大了,学会了不跑到远方寻找远方。记得那次冬眠的昆虫开始振动翅膀,草木萌动,郊外桃花两三朵,灼灼路人眼。不知待到三月份,漫山遍野的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坐在自家家门口晒暖阳的老人拿出了一篮子烤红薯招待我们这种过客,她的小孙女搬来了一个小木凳,拍了拍,说“姐姐,过来排排坐。”
微风轻拂,早春的阳光很是温暖。我记得鲁迅的一句话:“我在生活,我存在着。”
这不只是起程。
02 水一程
天还没黑透,像被稀释了的墨水。路边的路灯微微闪烁,柔和的光线向远处晕染。
留校的我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但坐了一个小时班车后我踏在了回家的小巷里。
所有迫不及待的心情随着被哈了白气的玻璃窗远去,换来“远处的香味是母亲手中端起的糖醋排骨”的幻想。
于是慢悠悠地走着,偶尔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咕噜”一下、两下、三下,再踢一下,再“咕噜”三下、四下、五下。
小巷明明那么短,我却像走了半生那么长。
一辆汽车“刷”地一下驶过,卷起些微灰尘,扬扬洒洒,像路口的梧桐叶,一到秋天,叶子也扬扬洒洒地掉落。
还有八九个月就到秋天了。
我终于看到了家门口那盏橘黄色的灯,灯下母亲在微眯着眼,替我编织着厚厚的毛衣。
“月光光,照四方......”她轻轻地哼着。
我抬头,月光是清冷,歌声为温柔。
03 风一更
“It was to slough of a burden of nostalgia that you went so far away.”
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只是为了摆脱怀旧的负重。——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
某天有兴致,把房间抽屉里一沓沓的草稿纸收拾了一下。在一张泛黄的纸张上,我看到初中的我写下的一段文字:“一生都在寻觅,无多大意义。凄凄惨惨至暮年,或发现,一直都存在的只是自己给自己蒙上的遮眼布。看不清的,是过去、现在和未来......人生活在自给的束缚中,愚昧的作茧,并将其作为一所的追求。乐此不疲。”
有些啼笑皆非。这么丧的文字算是青春期里敏感少年在过于内倾后的自我高潮。但现在呢,就算总以为自己少了脆弱的神经,绷紧了阶级斗争的弦。但总是在一个瞬间,像沾上海洛因般陷入怀旧的瘾。然后自我否定,残忍剖白:“在过去那么多年里,我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又在寻觅什么?面对依旧迷茫的生活轨迹,我该做些什么?安逸和挣扎,我又该选择哪个?”
最后猛然发现,我的确在作茧自缚。看不清的一直是过去、现在和未来。多年前,字迹仍幼稚的自己,就已一语成谶。
Nostalgia是大脑神经元病变所导致的一种疾病,它让人情绪低落、难受、无助和恐惧。它像死亡一样不可避免,像死亡一样让人绝望到牙关颤抖。
它代表着存在无意义。
所以不要回头,过去什么也没有。
04 雪一更
所以你懂什么是死亡吗?是丧失生命特征的生物学概念,还是生命系统存活属性丧失的哲学概念?我还没搞懂时,就已正面遇上,毫无准备,溃不成军。
我还记得自己躲在被窝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时的那种窒息感,像是有人掐住了我的喉咙,也不知道是自己不想呼吸还是被生理液体堵住了喉管。耳边则是挥之不去的已经成为一捧灰的人的叫唤声,是在叫着我的名字。
而在那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能接触到与其相关的任何物品。不然就会哭得很难看。这直接造成了我现在觉得什么“逝者如斯夫”,什么“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都是狗屎。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对此淡然,我只知道庄子鼓盆而歌也不过是把哭换成笑。厉害的是时间,时间会把死人在活人记忆中的留念也一点一点地剥夺。就像我现在闭上眼,已经记不起很多细节。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人,正在经历着第二次死亡。
这次由我亲自宣判。
惧怕吗?比我第一次遇见还惧怕。
之后呢?都知道那不可抗拒。
如果亲眼目睹过一个人生命体征逐渐消失,也知道一个人最后的结局是被细菌吞噬, 或许就能原谅人懦弱一生,只有在面对死亡时才成为英雄。
人者裸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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